撞船了太平輪、建元輪沒人指揮
![]() ▲太平輪廚師張順來原指責三副有過失,但後來又否認初始的證詞,改稱「不清楚」。◎圖:長天傳播公司提 ![]() ▲太平輪原定1949年1月26日上午10時啟航,卻一再推遲,到了30小時後才出港,其原因,就是突然接到通知,必需上貨一批總重量達600噸的鋼材。右圖為模擬太平輪停靠外灘碼頭。上圖模擬裝貨工人將鋼材搬運上船情形。◎圖:長天傳播公司提 ![]() ▲太平輪原定1949年1月26日上午10時啟航,卻一再推遲,到了30小時後才出港,其原因,就是突然接到通知,必需上貨一批總重量達600噸的鋼材。右圖為模擬太平輪停靠外灘碼頭。上圖模擬裝貨工人將鋼材搬運上船情形。◎圖:長天傳播公司提 |
太平輪船難發生之後,台灣、上海兩地媒體都報導說,太平輪撞船的主要原因是超載、超速、抄捷徑,這個說法維持至今,但經過對相關歷史文件的調查及專家訪談後發現,這三種說法都不成立。真正的原因,可能出在太平輪上的船組人員太過輕忽,不但深夜航行不開燈,還在最關鍵的時刻無人指揮,終於釀成大禍。
超載的最有力佐證,來自太平輪常客盧超當年的證詞。在太平輪等待啟航時,盧超買了水果及點心上船送給姪兒,但發現「那時候甲板與碼頭齊平,以前我上船得由梯子上船,而此次竟是抬腳即可上船。」可見太平輪吃水載重程度。
對此,擁有廿五年船長資歷,遠東區特殊船舶鑑定檢查官陳煥誠解釋說,貨物上船,首先是堆放到浮塢上,然後才開始慢慢往船上裝,而浮塢也是個浮體,它與船身的高低差距在裝貨的過程中產生變化是很自然的。
更強力的反駁來自數據。根據太平輪歷次貨運噸數紀錄表,最後一趟開往基隆的太平輪,其一月廿六日的裝貨總噸數登記為一四○九.七九一公噸,即使加上後來加運的六百噸鋼條,還是在太平輪二○五○噸的安全載重範圍內。
關於太平輪船難原因的第二種說法,是超速造成船隻損壞。根據這種說法,為了趕在晚上六時宵禁之前駛出吳淞口,太平輪超速前進。但資料顯示,太平輪啟航時間是廿七日下午四點十八分,而外灘十六鋪碼頭距離吳淞口只有大約廿公里的航程。
以太平輪十節的最高航速計算,一個 小時又五分鐘即可抵達吳淞口,就算以七節來計算,也只需要一小時又卅二分鐘,完全來得及,毫無必要「超速」。事實上,經實地體驗,在上海外灘搭乘速度緩慢的觀光渡輪,也只花費一個小時就抵達吳淞口了。
更況且,陳煥誠說,太平輪的設計就是 十節最高速,大約十八公里時速,而太平輪這種使用鍋爐的蒸汽機船,根本不可能超越自己的速度極限。
至於「抄捷徑」的說法,來自當年《輪機月刊》的報導,據稱,太平輪為了讓旅客能即早回家團圓,捨棄了舟山群島外圍的東海海域,選擇暗礁較多的舟山群島淺海區,才會遭遇建元輪。
但根據白節山燈塔引航員後人周文華的說法,白節山海域本就是上海、台灣間輪船的往來通道,而太平輪是二千五百噸級的中型船,原本就應該穿越舟山海域,而不是選擇萬噸輪船才需要的東海深水海域。
太平輪船難的真正原因,可能必須由一些細微的蛛絲馬跡來探索。生還者王兆蘭關於太平輪大副當晚已經喝醉酒的說法,就是一個重要的細節。
再根據生還者、太平輪廚師張順來當年的初始證詞,撞船意外發生時的晚間十一時四十五分,正是太平輪三副與二副的交班時刻,但三副並未等到二副進入駕駛艙就先行離開了。張順來認為,船難的責任在三副,但他後來又推翻了自己的證詞,原因不明。
兩艘船都無人控管,加上各種巧合,才可能撞擊在一起。根據建元輪生還者何業先的說法,建元輪當班的三副唐阿珠,也並沒有等到二副接班就去了洗手間,時間正好是那個要命的十一時四十五分。據指出,撞船後,建元輪的船長、大副、二副都驚慌責怪著從對向開來、並未開燈的太平輪。醉酒的大副、擅離職守的三副,加上一艘不開燈夜行的客船,當厄運降臨,躲無可躲。
《驚濤.太平輪》總製作人 丁雯靜: 推翻超載超速等船難原因
完成《驚濤.太平輪》紀錄片之後,長天傳播公司總經理、總製作人丁雯靜強調,《驚濤.太平輪》的主旨,在反駁過去對太平輪船難原因的超載、超速、抄捷徑說法,並探討太平輪涉及的黃金、間諜等神祕問題,
希望能還歷史真貌,並給上萬個罹難者家庭一個交代。
丁雯靜長期從事紀錄片工作,在長天之前,她是香港鳳凰衛視的紀錄片製作人。除丁雯靜外,《驚濤.太平輪》紀錄片的主要參與者還包含導演余明洙及製作人洪慧真。
洪慧真先前參與製作的《尋找太平輪》紀錄片,曾獲二○○五年「兩岸關係暨大陸新聞報導獎」,她追蹤太平輪船難至今已經超過七年的時間,完整訪問、記錄太平輪相關人事物,採訪人物包括救人的澳洲軍艦水手、被救的生還者、船公司與罹難者家屬等。
丁雯靜說,透過對太平輪船難事故的調查,她看到了戰爭的可怕,透過對罹難者家屬的訪問,她看到了許多奮鬥人生的典範,正是這樣豐碩的收穫,鼓舞了她的意志力,讓她不惜打破自己在前一部紀錄片《尋找太平輪》中得出的結論,支持她完成這部困難重重的作品。
嵊泗文物蒐集者 竺才根:盜撈者炸船 抓斗撈黃金
雖然查無實證,但太平輪沉船載有十二噸黃金的說法流傳極廣,這引起了大陸專事海底沉船盜撈業者的注意。
對於太平輪船難原因,太平輪生還者之一的王兆蘭就聽到了傳說:「說是載了很多的黃金,所以嘛,這個船上有共產黨,要把黃金沉到海裏,然後他們好去拿」。
台灣燻樟第一人吳祿生也是罹難者,他的兒子吳能達也聽到了相關傳說:「因為裡面有一些政要的人物在那,很多機要的國民黨的資料在那,還有很多金條在那裏,說是故意把它炸掉的!」
根據嵊泗當地文物蒐集者竺才根的說法,福建的打撈業者已經對太平輪沉船動過手,時間在台灣組織太平輪海祭團前往祭悼(二○一○年五月)之前幾年。但參與《尋找太平輪》紀錄片拍攝、《太平輪一九四九》一書的作者張典婉認為,如果發生盜撈,盜撈的時間點應該在海祭之後,主因海祭活動的聲張,才引起盜撈業者的注意。
在這個被大陸水下考古工作者描述為「不具備下水條件」的海域,盜撈業者採取的方法,是破壞式的打撈。
竺才根表示,「福建人的撈法不是派人潛水下去。他們是直接用抓斗抓,就是那種撈煤、撈垃圾的大型抓斗,伸下去一抓,連船帶東西全部抓得稀爛,然後撈起來看,看到有小東西就挑出來,剩下的就當作廢鐵賣錢。有時候,還先用火藥炸一下,把船體炸爛了,再下去抓。」
受訪時,竺才根拿出一疊他相信「百分之百」取自太平輪沉船的債券。他說,他是在海祭團來了之後才開始關注太平輪沉船,並展開相關的探索調查,二○一○年間,因緣際會地,在福建連江縣買到了這些債券。
據指出,一艘盜撈船的價格在五百萬到八百萬人民幣中間,舟山、嵊泗本地並沒有人從事這個行業,多是福建人在做,福建連江縣尤其是盜撈業者的大本營。據他所知,連江盜撈業者從太平輪沉船撈出了債券、銀元、皮鞋、電話機、木箱等東西,但不能確定是否有黃金,「他們(盜撈者)不可能說的!」竺才根表示。
但根據大陸水下考古工作者及文物專家的看法,目前為止,竺才根擁有的這些債券,仍無法證明取自太平輪。
水下文物考古者 林國聰:沉船海域 不具下水條件
打撈海底沉船,一度是大陸新聞媒體上熱熱火火探討的議題,載有大量文物、銀元,甚至傳說存在黃金,又具有重大兩岸關係歷史意義的太平輪沉船,大陸官方至今已經三度探索打撈可能性,最近一次就在二○一○年七月間,但最終得到的結論,仍是該海域「不具備下水條件」。
辦公地點設在寧波一座媽祖廟內的浙江水下文物考古工作者林國聰表示,作為大陸五年經濟發展規畫的一環,浙江在二○一○年對沿海海域的水下沉船做了一次全面性的摸底考察,期間,六月卅日至七月十一日間,在嵊泗海域做了為期十二天的考古探測。
關於太平輪沉船,林國聰說,考古隊員在向老漁民徵集了線索之後,用GPS定位系統做了初步定位,再通過多波束聲納、旁側聲納、淺地層聲納,在白節峽掃描了約六十萬平方米的海底面積。最後,他們發現了一個近似長方形、南北走向的沉船疑點。
林國聰說,這個海床表面突起物實際長度約八十米,寬約廿米,海域水深五十餘米。所在位置及大小,與資料和嚮導提供的太平輪沉船線索基本吻合。對此,講究科學證據的林國聰說:「這只能說,該突起物疑似太平輪」,但後續,考古隊並沒有展開進一步的考古工作。
本籍莆田、畢業於廈門大學的林國聰,是大陸新一代水下考古工作者中的佼佼者,參加過「碗礁一號」、「南海一號」、「華光礁一號」等水下考古活動。
他表示,該疑似太平輪沉船所在的海域,存在許多水下考古工作的隱憂,第一是五十餘米的深度太深,潛水員滯底的時間非常有限;第二是該海域水流太急,下水之後很可能漂移;更致命的問題,是該海域飽含著大陸江水出海帶來的泥沙,太過混濁,能見度幾乎是零,考古工作者只能用手的觸摸來探索沉船。他說:「類似這樣條件,在我們看來是不具備下水條件的,所以我們是不會下(水)的。」
舟山市文管辦副主任鄧進平也表示:「該處海域來往船隻多,水流湍急且水下能見度低,只有廿釐米,不宜水下作業,因此最後取消了水下探摸安排。」
鄧進平並進一步透露:「全面打撈太平輪或許將會是十分艱巨而浩大的工程,舉例來說,『南海一號』的重量才一、兩百噸,打撈費用就超過兩個億(人民幣)。太平輪是兩千多噸的鋼鐵船,沉船水域又那麼複雜,打撈費恐怕會是一個天文數字。」
兩岸史話-太平輪亂世之痛
李述文在「遇難記」一文最後,出了個下聯:「太平洋上太平輪太不太平。」徵求上聯,我對以:「中國海上中國船中聯中國。」
另外一個因子有名的死難者是刑事專家李昌鈺的父親,李說那頓年夜飯他永遠難忘。
國立音樂學院院長吳伯超的女兒吳漪曼說,她與母親先搭太平輪來台灣,船上有個三副把床位讓給她,她父親來送行就向這三副道謝。後來吳伯超要來台灣,但船位已滿,本來上不了船,結果又是這位好心三副讓床,他就帶著好意下了海。
富貴在天
我有一長輩在上海漁管處作庶務。漁管處有許多蔣經國的舊部,俞季虞是金元券管理局的主任祕書。上海打老虎蔣經國就是調進他的嫡系「勘建大隊」和漁管處的人組成班子,進駐中央銀行管制經濟。我這長輩要走,俞也說愈早愈好。他就叫處長調他到高雄漁管處,處長立批,還叫他到高雄看有沒有房子。漁管處與中聯公司當然熟,他說大股東是周曹裔,蔡天鐸非大股。他本要坐太平輪,但母親說還是過完年再走吧。俞的船票就是他找的,他還用漁管處的唯一部吉普車去俞家搬行李,送到碼頭。
此人談到此,環顧弟弟及家人說:「如果我上了太平輪,你們也不會來台灣了。」他們這3家十幾口人,都是隨他而來台灣。現在,他又在上海買了兩棟公寓,兩邊住住養老。
有時我還看到杜維屏,杜月笙的兒子,當年他也被蔣經國抓起來,但打到孔家的「揚子公司」就打不動了,整個堤防為之潰決。蔣經國的親信高理文說,當時抓到孔令侃,準備逕行槍決,可見鬥爭之激烈,而到今天,我那長輩與杜家還有往還,我看了深感歷史之曲折弔詭。
太平輪真正失事的原因,到底是鋼筋裝多了,還是船員經驗不足,漫不經心,還是船位超賣,已難考證,反正死了就死了,報紙吵一陣,亂世中也沒有調查或記取教訓。這艘船載重2000多噸,購票上船的有508人,又加上無票的乘客3百多人。本來是27日下午4時出海,又等裝運中央銀行的一批銀元,延到6時啟碇。
為了趕時間,當時又戒嚴,故船沒開燈,高速航向基隆,又抄短路。晚上11點3刻,在舟山群島白節山的三角航道上與台灣來的運煤船建元輪相撞。當時天氣很好,無風無霧。建元輪被攔腰一撞,5分鐘後即沈沒,船上70多人死,救起了30人。太平輪本還以為沒事,乘客也回艙睡覺,但不久前艙大進水,太平輪想趕到附近的沙州求救,但船已前右傾,12點1刻就沉沒,死了932人,救起了36人。
獲救的徐志浩在〈太平輪是怎樣失事的〉一文中說:「一個母親她手緊緊的挽著她4個兒女,而4個孩子也都緊緊的擁抱著他們那位唯一的最後的保護者,他們都知道這是死亡的一剎那,但誰也不願離開誰一步!最後他們那最親愛最堅決不離的5口,完全被無情的海水吞了下去。我也看見用手巾滿包著的金條,在他們全身只剩一個頭在水面時,這時價值百萬金圓的金條也都不再戀惜的送到了海的懷抱裡!什麼都在這時成了廢物。」
生離死別
山西省政府的官員眷屬有13人搭船,只有李述文獲救,他不會游泳,爬到一個箱子上保了命,他太太則死了。李述文寫了〈遇難記〉一文,說他得活,一是因為他身體較好,另外是「受了閻主任(錫山)「中」的哲學理論薰陶,運用發揮了「中」的哲理。」至於這偉大的哲理到底如何救命,他沒說,否則應找出來,每艘船上貼一份。
還有親人因此發瘋,到中聯叫嚷說:「要與龍王爺打官司,為什麼把我的弟弟捉去了。」一會又說:「不必著急,他會同龍王爺講情,把死者送回家。」
當時台灣新生報是最大的報紙,它的記者沈嫄璋寫了篇「最慘是生離死別」的報導。但沈嫄璋後來被說是匪諜,在台灣的調查局裡被凌辱刑求而死,她的凌辱慘劇是「白色恐怖」中的一個有名案子。
世界最大的船難是1945年1月30日,一艘滿載德國難民的郵輪「威廉.古斯特洛夫」號,被俄國潛艇擊沈,9千人葬身冰冷的波羅的海。
「古斯特洛夫」,當時是世界上最大的郵輪,罹難人數是「鐵達尼」的6倍,但是,當時甚少被媒體報導,因為德國發起戰爭罪有應得,沒有人同情,變成一段淹沒的歷史。
將近60年後,整個船難事件,才由德國作家葛拉斯寫出了《蟹行》(Im Krebsgang)一書。問他何以直到現在才談禁忌話題?葛拉斯回答:「我們當時自己在犯罪啊!」
世界第三大的船難是1943年在基隆外海被美軍擊沈的日本船「高千穗丸」,1250人罹難,上面不乏日本(台灣州)的精英。第二年也有艘商輪被擊沉,死了近千人。但有什麼人去記憶這段悲劇,連倖存者都諱談,到現在才有《南方記事》的電影以此事為背景。這又是台灣還是日本的生命共同記憶?誰又敢向美國去求償?為打敗侵略者這是可被容忍的錯誤?更別提德國最美的文化古城德勒斯登,在二戰末被英美燒夷彈炸死了3萬5千人的歷史爭議了。
所以是敗戰還是終戰的歷史解釋,關係到正義是非的定位,大江大海,不可不慎。
台灣是有悲哀,但它是可以斷根來終結,還是可用合作共生來打包?
這也可提供我們對太平輪的思考。這段內戰悲劇,大陸因其逃台而不太談,台獨又因其非台而假意談之,等於吃豆腐。只有中國統一,在這種感情下兩岸和解,太平輪船難才可以談,可以紀念。
李述文在〈遇難記〉一文最後,出了個下聯:「太平洋上太平輪太不太平。」徵求上聯,我對以:「中國海上中國船中聯中國。」
中聯也是太平輪公司之名。希望兩岸能及早通航,分裂的中國能再聯結起來。有天,我們可以夕發朝至,基隆出海,早上就到了上海。那時第一艘船就可叫太平輪,到了晚上12點鐘,經過舟山海域,丟下一個花圈,紀念太平輪。如此,那批死難者才會真正安息。他們,回家了。
橫批可是:「中國太平」。(全文完)
社論-紀錄太平輪 補實亂世歷史的空白
一九四九年元月廿七日,農曆春節前一天,中聯公司一艘「太平號」客貨輪,從上海啟航,前往台灣。夜是安靜的,人心卻是倉皇的,沒有人意識到接下來的數十分鐘,將改變上千人一生的命運,有人失去父親,有人失去妻子,無數家庭從此煙消雲散,甚至無法追問還有沒有人記得他們?
太多名字沉沒於大海,六十多年過去了,太平輪船難才逐漸在歷史和紀錄片工作者的追索下,逐漸解密,許多不願意再回憶慘痛往事的生還者,陸陸續續披露隱藏在他們心底最深處的悲傷。
這艘最後一次航向台灣卻失事的太平輪,載運了中央銀行一千多箱重要文件,有人揣測那是中華民國寄存在國外的外匯密碼,但迄今無人解密;船上還有《東南日報》全套印刷設備、白報紙、資料一百多噸,鋼材六百噸。有票乘客五○八人,但包括船員無票者擠進了近千人。
太平輪才從上海出發沒多久,就在舟山群島海域與滿載二千七百噸煤與木柴的「建元號」貨輪相撞,建元輪屬無錫麵粉大王榮氏家族榮鴻元所有,太平輪船艏切入建元輪第二貨艙,建元輪沉沒,除兩名水手被救起外,包括船長在內的七十二名船員全部罹難。他們的名字,也不再有人聞問。
國際知名鑑識專家李昌鈺的父親也在這艘船上,原以為可以和父親一起吃個年夜飯,沒等到爸爸的他不諱言,如果父親還在,或許不會受困於家中經濟而念警校,也就不會走上鑑識這行,他的人生因為太平輪而改變。
還有一位葉倫明老先生,他是卅六位生還者中,少數還能採訪到的人,六十年來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長跑,紀念死難的朋友,他也是香港最年長的馬拉松長跑選手。活著,就是歷史的見證,他說要一直跑下去,直到倒下為止。
葉倫明祖母是日本人,二戰結束後,廿四歲的他很早就帶著妻小移居台灣打天下,當時台北迪化街不少商行都是往來兩岸的福州老鄉,葉倫明在最後一次返回台北途中遭遇船難,成為被澳洲軍艦救起的少數倖存者,然而,因為無法克服船行遠方的恐懼,他先回到上海老家,試著寫信告訴人在台北的妻子,然而,太平輪沉沒後三天,北平失守,四月共產黨進入南京,五月廿日台灣宣布戒嚴,所有信件全部被退回,他與親人的所有連結就此斷裂,他的人生變了。
台北第一座清真寺的創建人常子春,一九四八年即到台灣安頓,囑妻子攜兒帶女來台落地生根,沒想到就此失去了十一個親人,他在生平自述中,僅用短短的廿七個字訴說一生的痛:「余在萬分悲傷之中,維所求真主賜余力量,繼續為國家與宗教服務」,他的人生從此也變了。
知名主持人蔡康永曾在自己的書中淡淡提及,「我家的鐵達尼號」,描述他身為船東之一的父親經營的中聯公司因為這次船難,船隊被扣押的舊事。太平輪就是「東方的鐵達尼」,然而,鐵達尼號是快樂的出航,太平輪卻是倉皇辭廟的逃亡,後無退路,前途茫茫,六十三年過去了,還是有許多生還者或罹難者家屬不願意再記憶這段悲痛的往事。
十七世紀中葉起,有大量閩粵移民橫渡黑水溝,那是第一次大的移民潮,海上犧牲亦不知凡幾;一九四九年前後也有大批新移民渡海建立新的家園,太平輪承載無數生離死別,許多人從此有了精采的一生,有更多人與自己的前半生告別,孤老於台灣,異鄉從此成了故鄉,有人卻再也走不完這段航程,這是島嶼共同的傷痛與記憶。
一段又一段人生斷裂的故事,在禁忌的年代被刻意遺忘,直到數年前開始有張典婉《尋找太平輪》;而旺旺中時媒體集團旗下的長天傳播耗費巨資,繼《黃金祕檔》、《最後島嶼》之後,再製作這部《驚濤太平輪》,為一九四九大遷徙三部曲寫下終章。對所有歷史工作者而言,用紀錄片補實了曾經有過的空白,讓島嶼共同的傷痛找到接軌的可能。在政客口中,族群或許是尖銳的話題;在歷史記憶中,卻可以是寧靜地分享與聆聽,而這正是過度喧囂的台灣最需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