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蕭富元 2007.06.06／ 第373期

東方威尼斯，傳統和現代文明的交集

有趣的是，汶萊雖然有最現代化的社會福利，骨子裡卻是極端傳統的伊斯蘭國家。不能公開飲酒、沒有夜生活，是亞洲唯一奉行ＭＩＢ（馬來化、伊斯蘭化和君主制）哲學的國家，這個架構維持至今，六百多年不墜。

國王蘇丹不但是政教領袖，還身兼總理、國防部長和財政部長，擁有絕對的權威。

綠色的汶萊河上，高腳木造房子一戶戶緊密相連。四百八十多年前，麥哲倫的船隊到達汶萊，看到這一大片水上人家，隨行的義大利旅行家帕伽塔，驚呼為東方的威尼斯。

有六百多年歷史的汶萊水村，是全球現有最大的傳統水上聚落。至今，仍有十分之一的汶萊人住在水村裡。水村外觀雖老舊，不過，液晶電視、寬頻、網咖等現代化科技設備一樣不缺。

「水村是汶萊的縮影，伊斯蘭傳統和現代文明在此無縫交集，」《汶萊時報》集團總編輯特別助理丘啟楓分析。
汶萊最大的華人幫──小金門幫，就是從做水村生意起家的。

清晨六點半的水村外，包著鮮艷頭巾的馬來婦女穿梭在傳統市場，不經意間，聽到幾句有台灣南部口音的閩南語。
七十幾年前，捕魚為業的汶萊發現石油，大量勞工蜂擁而來，遠在列嶼鄉的小金門人，開始一個拉一個到汶萊打拚，從做苦力，然後到水村賣雜貨，一步步成為汶萊的商場菁英。

汶萊七萬華人，小金門幫佔了將近八成，是現在列嶼鄉人口的五倍多，也是全球最大的小金門幫基地。

委外共和國，九○％產品仰賴進口

對很多企業家來說，汶萊是最不東南亞的國家。當其他東協鄰國紛紛成為世界的製造工廠時，汶萊不但缺乏工業，還是個凡事「委外生產」的國家。

三十幾萬人口，戔戔之數，卻擁有十幾萬的外勞。汶萊人缺乏創業精神，沒有大企業家，七○％的勞工在政府機構安穩上班。九○％的產品仰賴進口，汶萊政府更在澳洲買了一片比國土面積還要大的農場，請外國人以伊斯蘭的方式，飼養汶萊人食用的牛羊。汶萊盛產的石油，全部外包給殼牌石油開採，原油則送到新加坡去提煉，連國幣都交給新加坡幫忙印刷。

「除了汽車廢氣，汶萊完全不會有污染，」研究東協國家頗深的台灣駐越南代表黃南輝說，汶萊是極有獨特風格的南洋國家。

或許只有同屬「優等生」的新加坡，最能體會汶萊在東南亞的異質處境。東協十國裡，汶萊國土只比新加坡大，兩國都從馬來西亞聯邦脫離，飛機一起飛就進入馬國領空。

鄰國遭遇天災，既無地震、颱風也無海嘯的汶萊和新加坡，總是第一個掏錢救災。東協貨幣還不通，汶萊卻可以用新加坡幣，匯率固定一比一。

比較這兩個東南亞最富國，新加坡靠的是後天努力，汶萊則得之於先天體質，九○％的外匯由老天（油氣）貢獻。新加坡資政李光耀每每在拜訪汶萊時，總不忘提醒，不能光靠有時而盡的石油，必須發展其他策略產業。

汶萊當然也意識到這個危機，十年前就提出經濟多元化的國家發展計劃，還特別撥出七十二億美元經費，發展以非石油為基礎的出口產業。至今，非石油部門佔全國ＧＤＰ比重，已從八○年代的一六％，增加到目前的六○％。

「進度還不夠快，汶萊需要創造新的產業，改變對石油的徹底依賴，」由政府送去英國學經濟的經濟發展委員會副主委慕尼（Hj Murni Hj Mohamed）直言，多元化經濟能否成功，事關汶萊未來三十年的幸福。

台商似乎仍未發現如何在市場小、工資高的汶萊發展出獨特競爭優勢。直接投資汶萊的台商，用五根手指就數得出來。替汶萊打國家品牌產品的莊錫山，是其中一個特例。

四十歲的莊錫山原本在屏東養蝦，隨台灣養殖業逐漸沒落，輾轉到東南亞尋求發展機會，最後選擇在汶萊落腳。

在經濟多元化的政策鼓勵下，汶萊政府和他一起合資推廣養殖業，從蝦苗、種蝦、養殖、冷凍加工到通路，一條龍式的生產汶萊藍蝦。三年來，每年營業額成長四五％。莊錫山不但成為汶萊最大台商，全球最大藍蝦種苗供應商，還讓藍蝦成為汶萊的國寶蝦，慢慢建立石油之外的國家品牌。

「在台灣，本來是我們的汶萊藍蝦最紅，現在只輸給吳尊，」莊錫山笑著說，他從台灣引進先進的養殖技術，連水車、貨櫃到行銷方法，全部從台灣「進口」。已在汶萊落地生根的他體會，比起其他國家，汶萊政府最願意投資基礎建設，為了讓養蝦場能夠使用新鮮海水，汶萊政府特別斥資四億多台幣，替他們築管通到海邊。「汶萊沒有產業，在這裡，你會有被需要的感覺。」

當全球掀起杜拜熱，同為伊斯蘭產油國家的汶萊，也想到相近的策略定位，以金融、觀光打造汶萊成為「亞洲的杜拜」。

六年前，汶萊政府成立國際金融中心，請到曾成功推廣百慕達和納閩島境外金融中心的米勒領軍，爭取外商在汶萊設境外公司，目標是成為「帶有一點巴林風味、輕鬆一點的新加坡。」加拿大最大的皇家銀行、匯豐銀行、花旗銀行等國際金融機構，已在汶萊註冊。

為了和英屬維京群島等傳統境外金融中心競爭，汶萊端出更有吸引力的條件，除了免營業稅、印花稅、所得稅、不限資本額，不必開股東大會、董事會，也不必公布財務報表，一年只需繳四百美元手續費，更可以用各種文字登記公司名稱。

「最重要的是，汶萊和台灣沒有時差，」曾研究汶萊境外金融的丘啟楓指出，在汶萊登記註冊的台灣境外公司，已從四年前的兩百多家，增加到目前的三千多家。

天然的氧吧，婆羅洲的綠色心臟

天生麗質的汶萊也有發展觀光的優勢。汶萊以「婆羅洲綠色心臟」凸顯它廣大的原始雨林，政府也積極求才，延攬曾掌管夏威夷、孟買高級五星級飯店的德國人凱勒（Manfred Keiler），接手管理唯一一家七星級旅館帝國飯店；還從馬來西亞觀光局挖到法國籍的羅伯（Jean Christophe Robles Espinosa），掌行銷汶萊觀光的兵符。

觀光局行銷總監羅伯不諱言，推銷汶萊是一件困難的事，很多人不是沒聽過，就是以為它在中東。在這個一小時內可達任何地方的國家，八五％是原始森林，就像住在大植物園裡，是一個天然的「氧吧」。「是享受樂活、什麼事情都不做的最好地方，」羅伯歸納。

那座佔地三十六萬坪、傳說中無比奢華、全世界最大的皇宮，安安靜靜隱身在一片樹海之中。

在馬來語當中，汶萊國名就是「和平的所在」。汶萊人說，在這裡不必偷不必搶，地上挖一兩公尺就有寶；汶萊人不愛儲蓄，賺多少花多少，反正餓他不死；在路上，不要說警察，連個人影都很希罕。像是在世外桃源過著慵懶無爭的太平日子。石油採光？憂患意識？那是華人的苦命邏輯。

從東方威尼斯到亞洲新杜拜，從小金門基地到台商的境外共和國，這個在南中國海上的寡民小國，正在全球化競爭的ＧＰＳ系統上，尋找自己的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