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的日子都與秘密勾結－－談校園霸凌。

　　在下筆寫這篇文章之前，我一直在猶豫該不該寫這個主題，如果要寫這篇文章的話勢必會去找一些曾有那些經歷的人詢問一些事情，有些人不在乎提起那些過去，但對有些人來說光是被提及到就是一種傷害。像是何建明寫的《落淚是金》裡提及到的，探究他人的痛苦本身就是一種痛苦，這種痛苦折磨是雙面的，對方難受，我們本身也不好受。會想要寫這個主題的原因是自己本身在國中小時期，也曾被人欺凌過，而後上高中甚至到大學，我都保持著一定的姿態（或者說是氣勢），漸漸的沒有人對我再做出那些事情，但國中小那一段經歷實是我這二十年中最不想回想起的一段過去。我希望藉由這個主題去思索一些以前從未思考過的問題，也希望能夠透過對談讓那些擁有同樣經歷的人慢慢地能面對這些事實。

　　事實上校園霸凌的問題從以前就一直存在著，多發生於中小學，由於許多國家實行九年制的義務教育制度，所以被欺凌者會長期受到欺壓。我們以前較常能於新聞中看到日本的校園霸凌事件，但其實這並不代表日本的校園霸凌問題就特別嚴重，許多國家包括大陸、香港、美國，甚至台灣都有校園霸凌的問題，但前幾年並未獲得社會足夠的重視，大多人都認為只是國中小學生的小打小鬧罷了，以致於校園霸凌的問題一直爛在檯面下，甚至連受害者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遭遇其實是校園霸凌，有些人還會覺得是自己的錯，自己一定是做錯甚麼才會被大家所厭惡。然而事實上，那些霸凌者大多都以欺負人為樂，主要欺負弱小的同儕，令人在心靈及肉體上感到痛苦與折磨，通常這種行為並不是單一發生的偶發事件，而是有目標及多數人對某一人或者相對少數施行的欺凌行為。

　　通常那些霸凌者並不會覺得自己不對，認為被欺凌者就是應該被自己所欺壓，而受害者也大多沉默而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告發對方，在這受害者懦弱、唯唯諾諾的狀況下，就陷入了一發不可收拾的惡性循環。我個人認為，霸凌者本身並無對人的同理心，多屬於自我中心那一類的人。或許缺乏人認同，所以急於想要被同輩人所認同，希望被人所注意，所以行為上會比其他人要來得突出，且家庭功能不完善，所以大多自私，不為他人設想。而更多的是被動型的霸凌者，由於害怕自己也成為被霸凌的對象，所以主動協助、附和霸凌者，藉此保護自己免受欺壓。也有那種純粹沒有同情心但也不會去主動欺負人的，就是單純嘲笑受害者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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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宇就各方面來說是個還算不錯的人（這是從他朋友描述側面得知的），只是內向害羞了些（這也是經由他國中同學所描述得知），他國中的時候被同學們所欺負，也許是積壓得太久的原因，在國二那年他突然爆發將學長從三樓踹下樓梯，引發一連串的後續影響，雖然整件事情被學校壓了下來，但是還是有許多人知道事件的發生，導致後來也沒有甚麼人再去對他做些過分的玩笑。小宇被人欺凌是因為體型的關係遭到同學的排斥，進而對他做些過分的玩笑與舉動。

　　問：你覺得他們當初為甚麼會選擇你為欺負對像？

　　答：我也不大清楚，也許是因為體型吧。因為身材的關係，只要體育課有過於激烈的運動我就是待在一邊休息，後來班上就有幾個人以取笑我為樂，三不五時就要鬧我一下，甚至走在學校路上會有個學長看到我就會大叫說相撲來了，還模仿地面震動的聲音，讓我一直都很難過。

　　問：他們大多都用甚麼方式欺負你？

　　答：現在想想其實也還好，他們大多都是言語取笑的方式，很少有人採取肢體上的暴力對我，也許是看我這麼大一隻，就算打架也沒有必贏我的信心吧（笑），其他方面我沒有信心，對於耐打以及打架我想國高中的時候應該沒有幾個人可以單獨打贏我。

　　問：那他們用言語取笑你的時候你有反抗過嗎？

　　答：哪一種的反抗？

　　問：例如肢體行為上的警告之類的？

　　答：我當時是想沒那個必要，而言語上回應他們只是讓他們氣燄更囂張而已，有時候也很無奈，如果對他們暴力相向那其實與他們沒甚麼不同，但如果只是言語上反駁他們其實一點用都沒有，過了好幾年之後想想，也許我當時應該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強勢的面對他們，就不會有後來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發生了。

　　問：發生了甚麼事情？

　　答：也許霸凌與被霸凌是一體兩面吧，有時候相對的兩件事情就是那麼相近，以至於我們很容易就會跨過那條模糊的界線。

　　問：嗯？

　　答：在國二那一年我有一天清早起來就跟我媽發生衝突，到學校的時候心情十分糟糕，剛好那個叫我相撲的學長又出現，那一天他甚至還把手伸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肚子，我一個焦躁就把他從三樓踢下二樓半了。

　　問：呃（愣），那把他踢下去之後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

　　答：哪有可能，後續引發的事情才多呢。有一陣子我都覺得累了。

　　問：例如呢？

　　答：那個學長被踹下去之後，當天放學後他帶了幾個人來找我麻煩。

　　問：結果呢？

　　答：當然是被打得很慘啊，好漢難敵四手，英雄架不住人多，更何況我又不是好漢也不是英雄，只是個胖子而已。

　　問：啊，那你後續引發的事情是指？

　　答：就被打的當天晚上，我想了很多事情，後來決定人給我一分打擊，我還人家十分羞辱。所以我隔天就帶著椅子把那些學長一個一個找出來都單挑了一遍。

　　問：……呃……

　　答：不要害怕啦（笑），我也只是對那些欺負人的人這樣而已。

　　問：也是。

　　答：後來當天下午我又被圍毆了一次，隔天我在家休息了一天，後天我又到學校去，拿著椅腳把其中一個學長的牙齒打斷兩顆。

　　問：你這樣不會太超過了嗎？

　　答：甚麼算超過？像他們那樣嗎？他們不只是針對我而已，他們平常在校內成群結黨的欺負同學跟學弟妹。我不覺得我這樣對他們有甚麼不對的，不過他們的父母倒是很有意見。

　　問：很有意見是指？

　　答：其中一個學長的父母到學校來，要求訓導主任嚴重的懲罰我，訓導主任把我叫我去要求我跟對方父母道歉，我不願意。

　　問：後來怎麼解決的？

　　答：對方母親一直要求要懲罰我，不然就要怎樣怎樣的，他們家好像很有關係的樣子，講了一大堆連訓導主任都覺得為難。後來我在對方家長面前質問對方：你到底還要不要臉啊？平常看你在那邊欺負同學，也沒有半個人出來找你對質，你只是遭到其中一個被你欺負的人反抗而已就回家哭著找媽媽，我都為你感到丟臉，金架洗抹漸曉（台語）。後來對方的父親知道事情經過後決定不追究，但是對方母親還是不情不願的想讓主任給我懲罰，最後我被記了一個大過。但是沒有遭到退學處分。

　　問：這結果應該還算好吧，唉，真不知道該怎麼講這些人，也許他們都沒有同理心吧，每個人都覺得自己好就好，絲毫不考慮他人感受。

　　答：也許都是家庭有問題吧，後來我上了高中，跟那個牙齒被我敲斷的學長同一間學校，有一天我在合作社看到他，他好像反被當成被霸凌者，手上拿著許多零食飲料，在高中生活應該過得不是很如意吧。也許他們都要受過苦受過難才能夠對他人產生同理心吧。

　　問：那你對最近新聞常常報出來的霸凌事件感想如何？

　　答：現在的小孩太不講道義了。

　　問：……呃？

　　答：以前打架是一對一單挑，現在是十個打一個，還有沒有骨氣啊，如果一次十張桌子砸過來，我就是無敵鐵金剛也要變成廢銅爛鐵了，要打就定孤枝啊！

　　問：……也是。

　　問：那你覺得校園霸凌事件能夠被杜絕嗎？

　　答：很難吧。根本上的原因是家庭的教養沒有做好，或者是成長環境有所偏差，所以養成慣於霸凌人的性格。而能夠糾正他們的學校中，人本基金會要求零體罰，要以愛的教育來感化那些霸凌人的人，這難度大概不下於要老師們光著屁股上戰場而且要達到零損傷擊敗敵方，而且老師們只能任憑對方砲擊，自己卻只能呼喊愛的教育，開玩笑，老師又不是耶穌基督，你以為給霸凌學生一個關愛的眼神他們就會感動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

　　問：……嗯，這描述很奇怪不過很貼切。

　　答：嗯。那今天就到這邊吧，太晚了，我也累了，希望這些回答能夠幫助到你。

　　問：很謝謝你願意接受我的採訪，這些問答對我的幫助很大，晚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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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上面的對話我們都是以十分輕鬆的方式來描述的，但一定有許多人是無法走出那段過往的陰霾，雖然小宇全程都以輕快的語氣闡述著，但我還是能多少感覺到他不太願意提到那些事情的感覺。如同在前言所提到的《落淚是金》中說的，探究他人的痛苦本身就是一種痛苦，此段過程中我不斷的將小宇的這些故事與自己的過去重疊，有時候能感同身受，有些段落我沒有將其寫在上面，那是小宇他不願意公開但卻願意跟我談論的部分。想到那些部分的辛酸我變覺得難受。那是種能夠傳染的情緒，能夠影響所有聽到的人。但也不排除是因為我有些相同的經歷才能夠感同身受。

　　那些情緒都是過去，我們有幸能從那些過往的陰霾中走出來，但是有很多人會被這些不堪回首的過去束縛住，社會不給予足夠的重視，家庭沒辦法導正那些行為偏差的人，被霸凌者無法提起勇氣反抗對方，這類的事情就會一直一直重複下去。也許都要曾經痛苦過才能夠溫柔的面對這個世界，才能夠對他人擁有同理心，才能夠憐憫那些悲慘的境況。然而這世間為甚麼要擁有那麼多的苦痛與無奈呢？有些人就是吃了苦會往自己肚子裡吞，這些人只是受傷後無處可紓解，也不願去叨擾別人，這些並不是錯誤，但不能理解的是，永遠都會有人以欺負這些人為樂，無論他們究竟是否真的有錯。也許只是不善於交際，也許只是外表異於他人，更甚至只是不願意與他們同流合汙，這些人沒有錯，但卻看起來像錯的一方。沒有甚麼人同情他們，就算同情他們也不敢出面反抗對方，因為槍打出頭鳥，今天你幫誰出頭，明天可能就換你被欺凌。

　　這是社會的悲哀，也是教育的莫可奈何。
　　關於悲痛，我們只能任由時間沖刷他們至斑駁的境況，而關於這些種種的莫可奈何，我們也只能希望未來會更好。在所有的舉動都沒有任何作用的時候，彷彿也只能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