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弄錯了,我叫雲飄絮,而不是疾思。」
「以後你就叫疾思。」微嵐冰冷的手指輕輕的抵著他的額心。
那是不容人否定的口氣。
「憑什麼?」強忍著額頭的冰冷氣息帶來的刺痛感,他很倔強的直視著那雙不存在溫度的眼睛。
「那是你母親幫你取的名字。」微嵐臉上依舊掛著笑容,不因為疾思的挑釁而改變。
「你,不要嗎?」
這句話狠狠的打擊到疾思的弱點上,對於素未謀面的親生母親給的名字,他無法去拒絕;但也沒法立即就接受,畢竟飄絮這個名字是爸媽給的,即使不是親生,他還是很難去捨棄。
「疾思,該走了。」
疾思沒有反應,他很不習慣新的名字。
微嵐眼神平靜的端看了他好一會兒,轉身丟下一句話:「在不進去的話,一些不該跟來的東西會發現這裡的。」
疾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母親,猶豫了下,很快跟上母親的腳步,蹦蹦跳跳的消失在小徑上;午颺就像以前在學校裡一樣地拍拍疾他的背,也跟著走進樹林裡。
「不走嗎?」
他沒有回答,文颸也沒有等他回答,自顧自地走進樹林中。
他會被丟下嗎?被丟在這個陌生的時空之中,一股顫慄攀上背脊;像舊的名字一樣被輕易地丟棄,他無力掙扎,難道只能懦弱的妥協?
他感到地平線遠處有著不友善的視線在盯著他,排山倒海的惡意絲毫不隱藏,赤裸裸地注視著他,疾思聽到有人低聲的竊笑著。
金屬的反光,使他像隻驚弓之鳥般,拔腿狂奔,想跟上以走遠的其他人。
慌亂的在樹林中奔跑著,驚恐使他時去對方向的判斷,被樹藤絆倒了不知道的幾次後,他聽到腳步聲接近了。
沉重的腳步聲,逼近,對方很冷靜,很冷靜的獵手;複數的腳步聲向四周散散開、包圍。
疾思躲在叢生的藤蔓簾後,將所有感官神經繃到最緊,小時候他曾被人口販子抓走,還差點被賣掉,幸好在被交易時,有人向警方通風報信、即時阻止不法交易;但這種運氣哪可能常有?
背後有人!
他驚覺,但太晚了!那人摀住他的嘴,不讓他發出聲音,其實就算沒有被摀住嘴他也叫不出聲,不是不行,而是不能。
「別出聲。」那人在他耳邊低語,「知道嗎?」
疾思深深吸了口氣,點了點頭。
「那就好辦,」那人低低的輕笑道:「現在聽好,等會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你直管往光線照射處跑。」
疾思睜圓了眼,他在幫他?
「辦得到嗎?」
他點頭,克制住發抖到幾乎爬不起來的雙腳,重新站起。磨破的褲管及各式擦傷,讓他看起來好狼狽。
「好孩子,記好在森林中迷路了時候,不能慌張,靜下心來,友善的樹木會告訴你出口的位置。」
「失去向前的足跡時,就默念『』。」
「知道了嗎?」
疾思再次點頭,腳步聲已經很接近了。
「好就是現在,快跑。」那人用力的推了他一把。
他好像撞到了什麼,但他沒有選擇停下,而是順著推力的衝勁往前跑。
「小鬼跑了!」
「是誰沒把網子拉好!」後方傳來憤怒的吼叫。
當他衝出包圍回到小徑上後,他看到文颸一臉不耐煩的站在不遠處瞪著他。
「跑去哪了?還玩的那麼髒。」一臉嫌棄的看著被磨又沾滿泥濘的衣服。
文颸不等他解釋,直接扭頭往回走。
「快點跟上來。」
「好的。」
疾思忍著左腳踝隱隱約約的刺痛吃力的跟了上去。
原本走得很快的文颸,突然停了下來。
「你名字的意思是疾速的思考,能迅速突破一切陷阱及障礙,看破詭詐的智慧。」
疾思不了解的看著高出他許多的背影。
「那是你母親想了很久的名字,若你真的不願意,我會尊重你的選擇,用本來的名字叫你。這是微嵐大人要我轉告你的。」
「我……」
「不用急著回答,等你想清楚後再說。」
『等你想清楚後再說。』
趴在熟悉的榻榻米臥舖上,淡淡的稻草香給飄絮一種平靜與安寧,不,現在或許該改叫疾思了。
已經一個月了,到現在他還是覺得這個時空很不可思議;法術、幻術、武術劍技出現在眼前,奇獸、幻獸、魔獸充斥了整座森林,妖精、獸族、精靈和人類等各式不同的種族。
過去只出現在故事中的一切,現在一一出現在自己眼前。
最近他才曉得原來『妖精』、『獸族』、『精靈』這些名詞是各種族的自稱,也就是他們各自語言中的『人』。
這些是文颸告訴他的,這段時間以來文颸不斷幫他惡補有關於這個時空的『基本知識』……,一想到等一下又要面對那張兇巴巴的臉,原本的好心情瞬間壞了大半,為什麼要是他呢?換個人不行嗎?不然叫小洛教也可以啊!疾思悶悶不樂的想著。
「小思,一起出去玩。」疾洛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他探出頭,看到一身便裝的在樓下向他招手。
「不了。」他無精打采的回答:「等等要抽考……。」
「噢!這樣啊!那……我自己去玩囉!」
「……」
疾洛蹦蹦跳跳的離開他的視線。
嘆了口氣,疾思再度躺回床鋪上。
一本書掉落在他的窗台上,發出碰的一聲。
疾思爬下床,撿起那本書好奇得往上看,文颸正站在戶外的露天看台上。
「想去就去吧!」他說的很冷淡,給人一種他正在生氣的感覺。
「等會兒我有事。」丟下這句話,接著是樹葉的沙沙聲,人便從露台上消失了。
「欸!……」
他們總是這樣,明明位於樹冠層的露臺有將近六層樓的高度,他們卻可以那麼輕而易舉的跳上跳下。
他敲了敲窗框說:「亞凡,幫個忙我想直接下去。」
一根樹藤便處現在窗戶前,疾思借由垂降的方式安全著地。
「謝謝你。」他向樹藤鞠躬道謝。
「現在要去哪呢?」
「什麼?」他轉頭,剛剛的樹藤拍了拍他,比了個方向,又縮了回去。
「璨銀瀑布嗎?」他歪著頭,「我知道了,謝謝你啊。」
他向居住的大樹再次道謝,邁開腳步往藤蔓指引的方向走了過去。
族樹,是一種已經很少見的樹種;他們曾是傳說時代種族最主要的居所,他們能因應居住者的需求與喜好調整居所,並維持居處的清潔;但隨著傳說時代的結束他們也逐漸消失在時流之中,目前只剩他們風季村和妖精居住的大木之森還能見到。
或許是他們的獨特性質造成了他們的消失;藉由居住的靈源記憶來生長,衍生出智靈,甚至化型,但他們漫長的一生中只會認定一支血緣,以至於在傳說時代的末期種族與神祇之間的戰火導致了他們滅絕的命運。
疾思他們的居所──亞凡,是風季村中少數僅存的『族樹』,古老的樹齡能追溯到傳說時代的末期。
在傳說時代結束後的禁言時代曾為了爭奪這種樹種引發了戰爭,使原來就罕見的種源幾乎消失。其實在當時為了爭奪少數稀有血緣和罕見種族的收容權及歸屬經常發生這類狀況,導致血緣及種族斷絕、毀滅。
當時文颸臉上表情是無限的感嘆。
清涼水氣撲面而來。
是水聲,湍急的瀑布衝擊著岩石,傾瀉而下的水簾因為撞擊使白銀色的水花飛濺;瀑布中段不像下游的熱鬧,沒有消暑人潮、沒有喧嘩、嘈雜;疾思很喜歡這種寧靜但又害怕寧靜帶來的孤單,那種好像被所有人遺落的寂寧。他害怕被拋棄,雖然那些都已經是過去式,他也說服自己去忘記,但曾經發生過的事哪有可能那麼輕易的抹去呢?
疾思坐在離瀑布最近的岩石上,抱緊自己凝望著不斷落下飛濺的水霧,完全沒注意到不遠處的石頭上有塊不自然的乾燥。
「老大!撿到寶了,您快看。」盜賊團中的法師激動的晃動著手上的水晶,感測水晶正散發著強烈的光芒。
「沒枉費我們,冒險潛進來,那傢伙不是幻獸就是罕見的的血緣。」另一個盜賊眼中閃著金光,彷彿看到了成堆的金幣。
「老大!」盜賊們用祈求的眼光看著自己的首領。
首領不動聲色地問道:「伊洛,四周確認都沒其他人了吧?」
「是的。」
「動手吧!」
首領的命令讓所有的盜賊都發出無聲的歡呼。
「是誰准許你們的?」那聲音冷澈滲骨,令所有人都為之顫慄。
「你是……?」盜賊首領瞇起眼仔細地打量站在逆光中的人,待他看清楚來者後臉色大變,「夜之鴞爪。」
「膽敢入侵風季,想必有一死的覺悟了。」靛青色的短刃,散發著嗜血光芒。
倒在血泊中的首領瞪著眼,不甘心的問道:「你不是……,為什麼……?」
「對付入侵者雖然不關我的事,但……我絕不下手不留情。」仔細地擦去沾在刀刃上的血漬,他將比首架在還清醒的首領的頸動脈上輕輕聲的說:「說是誰給你們感測水晶的?」
「哼!」
盜賊粗壯的頸部被劃了一到血痕。
「說不說。」
「阿颸,他不說就算了,等等罌粟會好好的招待;他現在很缺實驗品呢!」午颺不知何時出現的,身後還跟著戒備隊。
「不過,你的動作還真快!」午颺踢踢腳邊還剩口氣的盜賊,「我可是一收到消息就召集戒備隊趕來的耶!」
「全部帶回去,把知道的全部問出來。」文颸不想跟他廢話,丟了這一句話,就往林外走去。
「有空就教一些基本武技;他遲早得學會保護自己。」午颺對著走遠的人大喊到。
文颸只是稍稍側頭,連腳步沒停頓的走掉了。
「報告隊長,一共捕獲二十三人。」一個戒備隊隊員向午颺報告到。
「知道了,全數押回,還有派人在近郊附近搜索確保村中所有人的安全。」
「是!」隊員向他行禮,退開、傳達命令去了。
「我知道你聽到了……。」玩弄著手上的九連環,午颺自言自語道。
但做的到嗎?
『若你要找小洛的話,他人現在在東邊的商店街上喔!』
「多管閒事。」文颸站在岩石上瞪著突然出現的幻靈嘀咕道。
『你要體諒他,他是疾洛的母親,也是你和我們的監護人,但這同時有是風季村的最高領導者;他沒辦法將這些身分一一完美顧全,他或許不是個很好的照顧者,但卻是個很認真的守護者,守護著村子、還有身邊的所有人。』午颺難得這樣的認真告訴他。
除了來到風季村的的一天外之後,他沒再見到微嵐。
瀑布濺起的水氣在不知不覺中入侵衣物、冷意滲入到皮膚之中。
疾思伸展了僵硬的四肢,天空的顏色已經被染成金黃色,他也在這坐了一整天。
他還是不明白亞凡要他來的原因,但他到是想清楚了一些事;安靜雖然讓人感到孤單,卻也更讓人能靜下心去思考。
以觸碰樹幹的方式,開啟了隱蔽的大門。
「我回來了!」疾思感到好笑,居然他開始認同了這個家。
「小思,你跑去哪了?」小洛一臉埋怨的下樓,氣鼓鼓的迎接他,「都是你啦!害大哥要我明天開始進行體能訓練。」
「我?」疾思指著自己,完全無法讀取疾洛給的片段資訊。
「對啊!下午的時候大哥突然說為了要增加我的自保能力,所以直到入學考試之前每天都要做體能訓練。」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
「一定是你到處亂跑、惹事,才會這樣的。」
原來又是無理取鬧啊!疾思在心裡默默的嘆口氣;說起惹事生非的能力他遠遠不及疾洛,呃……除了上次因為名字的事鬧脾氣的事外,但應該沒人知道吧?他只有說走錯路,然後應為不熟悉森林盤錯被樹根絆倒了不少次而已;也沒有人再多追問他什麼,他也就打馬虎的帶過。
「所以?」
「為了表示賠償,你必須陪我一起參加每天的體訓!」疾洛大聲宣布。
「喂……!」
「就這樣決定了,我們去吃飯了。」
又擅自決定了,他還沒答應啊!
「今天母親會和我們一起用餐喔!」疾洛的心情好很好,一邊小跳步的拖著他走,一邊哼著奇怪的旋律。
不過在前幾天聽過他唱的歌後,疾思明白一件事絕對不是他哼的旋律奇怪,而是小洛根本是個大音痴,不過他本人好像沒有自覺就是了。
「微嵐大人好像很少和大家一起用餐?」疾思為了自己的耳朵著想,挑了個話題來分散疾洛的注意力。
「很難得,對吧?」疾洛果真被話題吸引了「雖然母親很會做的菜,但他很難得下廚,更別和我們一起吃。」
「微嵐大人很忙嗎?」
疾洛辦了個鬼臉:「誰知道?」
「欸!我們來比賽,看誰先找到今天的用餐處如何?」
「蛤?」
「比賽開始!」不等疾思反應過來,疾洛就自作主張的宣布。
「等一下!我沒有答應啊!」疾思崩潰的喊到,但沒有人會理他,開啟這場比賽的人早已跑不見蹤影了。
「你要去飯廳嗎?」一個柔柔的聲音從樓梯上傳來。
披肩的栗色長髮,拉了兩條辮子束住遮蔽視線的瀏海,一個年紀看上去大概和文颸他們差不多的女性。
「是呀!罌粟姐。」疾思選擇了小洛常使用的叫法稱呼她。
疾思曾在公共區與他碰過幾次面,聽文颸說他是負責內務的,興趣是實驗藥劑……。
「今天是在露臺喔!」罌粟走過來,很自然的將手搭在他的頭上,像是學午颺一般揉了幾下,「走吧!太晚去的話,其他人可是會把食物都吃完的。」
推著疾思通往樹頂露臺的樓梯走去。
「等一下!那小洛……。」
「小洛怎麼了?」罌粟不解的停下腳步。
疾思將剛才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罌粟聽完後,懷疑的問:「他不知道嗎?只要是微嵐阿姨的是他一項都是最清楚的喔!」
「可是……。」
「先走啦!或許他早就到了也說不定。」罌粟拉著他爬上有些過長的樓梯。
「聽說文颸要鍛鍊小洛武技,你知道嗎?」
疾思點點頭說:「嗯,剛才小洛和我說了。」
「你沒事的話,也跟去練練吧!」
「最近村子附近不太安定,學會保護自己是必要的。」罌粟這樣告訴他。
疾思站在斷崖邊,這是小洛告訴他的地點;只有他一個,其他人都還沒到。
為什麼要來?答應了疾洛?
為什麼?
當他看到疾洛坐在露臺上對自己比出勝利手勢時,他覺得自己被耍了。
有必要嗎?
他想著。
「學會保護自己是必要的。」罌粟是這樣告訴他。
所以他就來了,給自己一個藉口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