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大學教藝術史的那些年，開學第一堂課我會介紹課程，要學生填自我介紹的問卷，包括年紀。記得那學期，下課前，我照例威嚴地掃視全班約六十個學生，問道：「有任何問題嗎？」 這時，一個洋男學生舉手。我朝他點點頭，「請說！」

「請問教授，妳有滿十八歲嗎？」他挑著眉毛問，全場哄然大笑。

我知道這場面若不制住，以後有苦頭吃了。

「我，四十五歲，」看大家沒反應，緊接著，我用斥責的口吻看著全體學生說：

「你們什麼意思？！ 當一位女士透露她的真實年齡時，你們應該表現出很驚訝的樣子，然後說『天啊，怎麼可能？妳看起來好年輕！』」我戲劇化的聲音和誇張的表情，逗樂了他們。

「再一遍！我，四十五歲！」

「天啊，怎麼可能？妳看起來好年輕！」學生們紛紛學我剛才的表情，瞪大眼睛誇張地說。

「不夠真誠！再一遍，我，四十五歲！」我像黑豹黨低著頭，右手握拳向前舉高，用宣誓的語氣說。

那些孩子見狀大樂，同聲喊：「天啊，怎麼可能？妳看起來好年輕！」

此後，這「段子」一用再用，我會主動報歲數，笑果百發百中。學生喜歡真才實學的老師耍幽默，這或是我連年獲教學評鑑特優的原因之一吧。

現在回憶往事，有點白頭宮女話當年的味道，因為我真的正在養白頭髪。

即使我看起來比實際歲數年輕二十歲（我先生說的，我深信不疑！），畢竟也近花甲了，該是學習自然變老的時候了。不用染髪劑是第一步。老實說，剛開始有點糾結，現在每天興冲冲地比較白髪分佈圖，比氣象員還熱忱和專業。

預估再些年，就會有一頭白金長秀髪了。搭捷運時，應該不會再有人要我讓出博愛座；當然，我也不會因有一頭白髪，就要別人讓座。優雅地變老，不變壞，可不是一句口號而已。我對自己的老像充滿興味，期待與信心！（右手握拳向前舉高中...)

（近期白髪分佈圖可見本欄“絲語”/訪客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