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住的那個村子,夾在新店溪和景美溪的匯流處
,離台北市雖舉目可及,但隔條河,出入交通還真不便,
唯一通往市區的交通工具,就是那又小又舊,班次又少的
十路公車。
每天清晨,上班的、上學的,排得老長的隊伍,只為
佔個位子,粥少僧多之緣故,站位永遠比座位多,大家也
習以為常,甘之如飴。
上學還好,每當放學時刻,那才是惡夢剛上場,背著
厚重書包,手提便當水壺的學生;衣著光鮮時髦,打扮入
時的上班小姐;手杵柺杖,衣衫襤褸的花甲老頭兒;或是
提著包包,六神無主的公務人員,圍著站牌,目光一致的
是望向馬路的另一頭,如大旱盼雲霓般地在過往的車陣中
尋覓十路公車的身影,在喧囂的喇叭車聲中,「等公車」
成了每天無聊、不甘情願、又必須上演的例行公事。
好不容易發現遠方出現一台小小的,亮著昏暗燈號的
,搖搖晃晃蹣跚駛近的公車,「來了來了」,十路公車總是
在大家飽吸廢氣、心灰意冷之際適時出現,也總是在車停
妥之後,看見車內塞滿了先上的乘客,他們無奈的表情,
好像共同想著相同的語言:已經這麼擠了,你們等下一班
吧!
當然是豈有此理,拼了老命也得擠上去啊,於是乎中
國人爭先恐後,當仁不讓的本能發揮得淋漓盡致,除了擠
,還是擠,深怕成了最後一位關在門外的倒楣鬼。「再進
去一點啊」, 司機聲嘶力竭地拜託門口的人再進去一點,
裡面的人也確實努力地看看還能不能挪一小步,小小的車
箱盡是烏煙瘴氣的汗臭味兒,對那些穿絲襪的愛美小姐,
只覺得真是不自愛,不被刮成個花網襪還真奇怪哩。有次
司機先生拜託再往裡面一點的時候,居然冒出一聲:「後
面沒有二樓啊!」。
還有一次實在是動彈不得了,任憑怎麼移就是不動如
山,應該是撐到臨界的飽和點了,可是車門外頭還有一兩
個不甘落難的可憐人,不死心的奮力一搏,希望奇蹟出現
。這時車子竟然開動了,隨即司機大腳一踩煞車,原本懸
在門邊的乘客果然向前一撲,順勢空了一點兒空間出來,
於是乎大家都可以回家吃晚飯了。
時過境遷,公車多已汰舊換新,冷氣空調不再是遙不
可及的奢求,自用車大幅增加,雖偶有塞車,但能坐著邊
聽音響,也比擠沙丁魚舒適太多了。現在常有機會搭乘台北
捷運,望著精緻華麗的後車站台,乾淨清爽的車室空間,
從容優雅的女士先生,現代化的交通工具竟改變了人的氣
質,回想昔日的擠車歲月,現在的乘客真幸福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