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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07 09:14聯合報 王如斯

十年前，我在醫院當志工，下午搭公車回家時，常在一間百貨商場門口看到一對身材相差懸殊的母子上車。袖珍型的媽媽配上體型像小山的兒子。

男孩行動緩慢、話不多，智能發展有點遲緩，身上的吊帶褲很乾淨，球鞋也刷洗得光潔，看來被照顧得很好。媽媽常跟他小聲說話，似在叮嚀他什麼。漸漸的，我從他們簡單的談話裡知道看起來像個少年的男孩，原來已經三十多歲，正在接受就業輔導，媽媽每天來接他下課，希望他好好學，有份工作，別讓人操心；男孩只是低著頭摳指甲，也不知道是否把媽媽的話聽進去了。

一個熾熱的午後，那對母子在老地方等車，男孩正鬧脾氣，不肯上車，大剌剌地一屁股坐在地上；著急的媽媽要拉他起來，反而倒退好幾步，差點摔倒。這時，司機大哥看不下去了，走到車門朝男孩大吼：「你媽媽每天辛苦接送你，你耍什麼賴？」別的乘客一時間也加入勸說行列，男孩大概被嚇到了，怯生生地上了車。母子倆坐在我前面，男孩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之後，我沒再見到那對母子。

十年後，他們再度出現，只是換了上車地點，男孩還是穿著吊帶褲，臉龐跟十年前完全一樣，但媽媽的髮已白、背已駝，依然叨叨絮絮地在他旁邊小聲講話，「你都四十多歲了，還搞不清楚冷熱水的水龍頭，哪天我死了，你怎麼辦？」嘆口氣，她接著說：「不照顧你，你盡出事；照顧你，你就什麼都不會，你要我怎麼辦？」此時，公車停下，發出一聲長長的「戚－－」，像一聲無解的嘆息迴盪在空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