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狗在罵人~98.6.17聯合報繽紛版
2010/10/22 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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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如斯
我有個朋友，在大陸經營工廠，人皆尊稱他「陳董」。他所到之處備受禮遇尊重，唯獨回到台灣的家卻飽受無情的責備與欺凌，那膽敢對他大不敬的不是他的太座，而是他的愛犬「來福」。
來福是一隻黑白花的米克斯，全身的毛又長又膨，讓牠看起來是隻不折不扣的大肥狗。牠在家地位崇高，不時可看見牠懶洋洋的趴在客廳沙發上，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女主人跪在地上清理牠散落滿地的狗毛。
陳董每次風塵僕僕的回到台灣後，來福當然都在門口迎接，但陳董若像大部分的狗主人一樣，只是摸摸狗頭就想進屋，那必招來來福一陣痛罵。來福罵陳董時，四隻狗腿站得筆直，擋在門口，狗頭上揚四十五度，雙眼滿是怒火，聲如洪鐘，汪汪汪汪，直罵得口水噴滿地。這時，陳董就得單腳跪地，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先幫來福抓抓脖子，直到來福發出「喔喔喔」的滿意之聲。但陳董此時還不能進屋，得等來福猛一轉身，以狗屁股對著陳董，示意要陳董幫它抓屁股。堂堂董事長得在家門口幫狗抓完屁股方得進屋，因此不少人笑他是「狗奴才」，但他卻笑嘻嘻的說：「老來福在我家十幾年了，最近幾年我又沒甚麼時間陪牠，心裡老覺得挺虧欠牠，所以凡事儘量不惹牠生氣，生氣對老狗不好。」
難怪陳太太說：「海峽兩岸唯一敢罵陳董的，大概只有我們家的老來福。」
還有一隻狗也是罵功驚人。數年前，我家一樓住了一戶林姓人家，他們家的狗黑妞生了一窩小狗，後來他們自己留下兩隻，一隻叫小黑，另一隻他們用閩南語叫牠「偶喔」。
偶喔在六個月大時，不明原因忽然癱瘓，無法行走，只能像海狗一樣用身體及下巴在地上拱。醫生檢查結果，只說：「疑似急性肌肉炎。」
偶喔生病後，更得家人寵愛於一身。每周由林先生或林太太騎著機車，前座載著黑妞、小黑，後座坐著林小弟抱著偶喔，浩浩蕩蕩的去動物醫院回診拿藥。生病的只有偶喔，其餘的則是「陪病的」。
我帶我的狗去動物醫院打預防針時，曾巧遇林先生全家福。當醫生向林先生解釋偶喔的病情時，黑妞也端坐著，專心看著醫生，彷彿聽得懂醫生說的每一句話。
某個下午，林小弟放學回家後，放下書包就跟幾個同學出去，偶喔竟一路尾隨。出了巷子，黑妞帶著小黑從後面狂追上來，擋住林小弟後，黑妞一反平時的溫柔，反而對著林小弟一陣狂罵，彷彿在說：「你難道不知道偶喔不會走路嗎？你讓牠跟，到了街上車子很多，很危險，出了事怎麼辦？」
林小弟對黑妞的突來之舉嚇傻了，後來看到偶喔爬上前，依偎在黑妞身邊，他才恍然大悟黑妞為何會這麼生氣的罵他。
這時，林小弟蹲下，一把擁住黑妞、小黑和偶喔，哭著說：「黑妞！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偶喔跟在後面，你不要罵我了，我以後一定會注意啦！」
一時，林小弟的同學也被感動得頻頻拭淚，於是幾個孩子跟三隻狗大家抱在一起，哭成一團。
事後，林先生逢人就說：「我們黑妞好厲害！他能把我兒子罵哭耶！平常我們夫妻講他，他連鳥都不鳥，現在只有黑妞能管得住他。」
數月後，偶喔在家人細心照料下，不但康復能走路，還承襲了黑妞的罵功，而小不遑多讓。每當黃昏時分，林小弟如果還跟小朋友在巷子玩，只要林家夫婦一聲令下，這狗狗母子必定會各自負責罵一個小孩，直到那小孩說舉起雙手投降，說：「好好好，我們不玩了，我們馬上回家寫功課，可以吧！」
人家說：「好貓管八家」，而黑妞母子卻是好狗管全社區的小孩。
如今，林家帶著黑妞母子已回台南老家經商，我衷心的祝福他們全家連人帶狗，身體健康，歲歲平安，生意興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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