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谷》每一個夢想都應該被鼓勵

◎王如斯

我曾在安親班代過課，因為原班老師去完成傳宗接代的偉大任務了。我承認，我不是個受家長歡迎的老師，因為我比較放任小孩，而學生也非個個喜歡我，因為他們覺得我對那個被大家討厭的、唸小五的小男孩誠誠特別好。

大家不喜歡誠誠的原因是覺得他除了功課很爛還「帶衰」，這一切起緣於他說他長大後要開一間全台灣最大的葬儀社，還要像麥當勞那樣處處有分店，開幕期間棺木買一送二、多買多送、送完為止，不過買一送二不是大家想的買一具大棺木送兩具小棺木，而是買一具棺木送兩座罐頭塔，多買多送，送完為止。此外，還要有辣妹接屍、帥哥精神撫慰。

當我聽完誠誠的志願，不禁大讚誠誠很有生意頭腦！而且棺木大家都用得到，算是服務人群。只要是造福人群的行業就值得努力追求。

誠誠一聽見我的讚美，雙眼「叮」地亮起來，原來這孩子從沒被肯定過，於是他繼續告訴我，他很喜歡跟著表叔在殯儀館進進出出，一點都不害怕！誠誠來自單親家庭，爸爸在南部工作，他被寄養在開設葬儀社的表叔家。

他還告訴我一件靈異「業務機密」：表叔家的臥房在三樓，如果半夜窗戶發出「叩叩叩」的聲音，就表示有往生者飄上來敲窗戶，要找表叔看棺木，第二天一定有生意上門。

那段時間，誠誠的功課進步很多，我常告訴他，「讀書」是一切的根本，有的工作並非靠膽子大就能勝任，有專業知識的人才有能力應付許多問題 。

只是，有心想好好表現的誠誠，卻事與願違，那晚，誠爸來了。

誠爸說，他必須把誠誠帶走，誠誠不能老是跟著表叔有樣學樣，他假日帶誠誠去旅行，別人在遊覽車上唱「酒後的心聲」，只有誠誠拿著鑰匙串又唱又跳：「你阿公啊死時啊有交代啊……」連走路經過橋面都學道士喊：「阿爸！過橋喔！」誠爸越說越生氣，檳榔越嚼越用力，他大聲說：「王老師！我每天四處辛苦工作，只希望孩子好好讀書，以後有好工作，妳不該鼓勵他去開葬儀社，還要買一送二，送妳，妳要嗎？」「要！」我大聲回答，但誠爸已牽著誠誠頭也不回地離開。「嚼檳榔對孩子的影響就好嗎？」我像在說給鬼聽。

歲月長河靜靜流過，我去「生命紀念館」的次數與年漸增。

那天，參加完親戚的告別式，一個穿著深色西裝的年輕人輕呼我「老師」，是誠誠！若非他自我介紹，我根本認不出他！那個曾經讓我印象深刻的學生，如今已長成一個高大壯碩的禮儀師。

誠誠感謝我當年對他的肯定跟鼓勵，讓他能勇敢逐夢。沒聊幾句，誠誠催促的手機聲就響起，臨走前他告訴我，日後我如果需要，他保證給予折扣優惠。

誠誠踩著風一般的步子從我身邊走過，我覺得背後一陣沁涼，彷彿陰風吹過，但看到他努力追夢，我的心卻是暖的。

2014/3/14花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