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意外發生
科技日新月易,社會隨風易俗,自殺率節節上升,時人在談天時最常說的一句話即是:「現在到底是什麼時代啊?」
對現在的我來說,我倒是比較想問:「這到底是什麼情形啊?」
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娉婷少女坐在我眼前,雙手環胸,大大的圓眼直盯著我。我承認,如果我再年輕個十歲一定會追她,可惜如果永遠只會是如果,再怎麼假設也改變不了我將近而立之年的事實。
「你聽懂了嗎?」美少女開口問道。嗯?她剛剛是不是說了什麼?
「不好意思,我不懂妳的意思。」雖然剛才沒在聽,不過只要裝做聽不懂,這「看起來」很好心的美少女應該會再說一次。
「我說,當事者,也就是陳仲凱先生您,已經在三十分鐘前正式宣告死亡,根據直隸於世界冥府組織的台灣區閻王司考證得知,您的條件相當優秀,是以台灣區閻王司派遣我來聘請您至閻王司旗下工作,好替大眾多盡一份心力。」美少女一氣呵成的將上述含標點共九十九個字唸出。
「妳練很久了吧?佩服!」不能怪我口氣沒誠意,只是聽到這種話十個人有十一個人會懷疑對方在「唬爛」。你說第十一個人是哪來的?當然是路過的路人。
「好說好說。」美少女拱手做揖,收起臉上的微笑,她怒吼出聲:「你以為我在跟你開玩笑啊!我是認真的!」
「我也很認真,只是妳講的那些話誰會相信?」突然一個人跑來跟你說你已經死了,還要你到地府去當公務員,你說誰相信?沒被當成瘋子報警處理就很不錯了。
「你跟我來。」她抓起我的手,冰涼的感覺直透進骨髓裡,看吧!鬼片、恐怖小說都告訴我們鬼是沒有感覺的,我根本就沒怎樣嘛!不過,我好像在飛?
美少女抓著我的手狂奔,與其說是「奔」,不如說是在半空中漂浮著。到了一個定點,她酷酷地用手指往下一比:
「你自己看,你的身體還在那裡。」
順著她的手指往下一看,不看還好,一看才發現我們身處的位置約有七層樓高,雖然我看不到,但是我的臉色應該不會太好看。
「放我下去好嗎?我有懼高症。」我開始相信「我死了」這件事,應該沒有人可以不借用工具輔助就站在空中。
「可以。」她帶著我慢慢往下降,自由落體的感覺不好受,但我想這應該會比在高空更方便我思考。
隨著高度下降,我才看清楚命案現場一定會拉起的黃色警戒線以及週遭包圍的人海。這究竟怎麼發生的?「我」跪坐在人行道的燈柱下,平日被嘲笑從沒睜開的小眼睛睜的偌大,臉無血色,心口處插入一把鋒利的菜刀,從心窩湧噴出的鮮血染紅了今早特意換穿的白襯衫。
為什麼我沒有印象我是怎麼死的?不可能是自殺,我還打算赴晚上和女友的飯約,難不成是他殺?那兇手又是誰?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一個又一個的疑惑如潮水般擠入我腦海中,一連串的問題只弄得我頭痛欲裂,完全沒有一點頭緒。兩手緊壓著頭,腦袋像要爆開的我直接跪倒下來。
「別想了,你得不到答案的。」美少女蹲下來,她用她那冰涼的手掌拍拍我的背。「警方和閻王司那裡也都毫無頭緒,你就別想太多。」
「不對,那我也該要有記憶,為什麼我完全不記得我會在這個路口?」我的記憶中,在我出來跟美少女碰面之前我應該還在公司裡開會的啊!為什麼我會死?又為什麼我會陳屍在這裡?
「這很正常,有一些他殺案件、意外事故的靈體在死亡後會遺忘自己的死因,這通常是因為靈體在死亡之前遭受重大打擊,有可能是靈體本身不相信自己已經死亡的事實又或者是讓自己死亡的人是自身極為相信的人。有很多種原因,你也別鑽牛角尖。」美少女像是安慰我的說明著。
「是嗎?」真會這麼巧?
「比較奇怪的是,一般來說閻王司那裡一定會有紀錄死因,可是你的我真的找不到,系統登錄的死因只寫了他殺,完全不知道兇手。」她嘆口氣。
「你們還挺進歩的,『系統登錄』?」我無奈的嗤笑。
「想了解嗎?」
「原來如此,其實就跟活人的世界沒兩樣。」話說回來,我還真是容易接受事實,只不過兩個小時,我就把自己歸在「冥界」這邊。
「是啊,現在閻王司要找你去工作,去不去?」小離,也就是剛剛那個美少女,有些好奇地問著。
「不知道。」生前上班族,死後上班族,我好像擺脫不了上班族?
「來啦,來跟我做同事啦!」小離利用著人行道上的紅磚玩跳格子,心情應該很不錯。「你想想看,你要等到三十六年後才輪到你去投胎耶!在那之前,到公家機關找個鐵飯碗領薪水,五十五歲就能退休了,省著點花,你還有十年可以遊山玩水,多好啊!更何況,退休還有退休金跟退休員工宿舍。」
「再說,妳只說要我去當妳同事,妳也沒說我是哪個部門。」原來我要等到六十五歲才投胎啊?
「我們是新成立的部門,自殺防治課。」小離看著我,嘴邊笑得燦爛。
「等一下,在冥府工作做的應該是死神的工作吧?不然也是像文、武判或是牛頭馬面一樣管理靈魂吧?」怪怪,自殺防治課?
「唉,就說現在的傳播媒體會教壞小孩,難怪大家對我們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古代。」是是是,你們要不要做個形象宣導廣告在陽世宣傳?「你不是知道了嗎?我們的運作方式跟陽世的政府部門其實大同小異,每個月台灣區這裡都要把區內的靈魂報到數及等待投胎數呈報到亞洲區總部,要是來報到的靈魂數比生死書上預定的數目多太多我們也是會挨刮的。
「久了,長官會懷疑我們是不是為了業績而去隨便抓魂應付,天曉得,現代人動不動就自殺,陽壽未盡就來報到,現在光是台灣區這裡累積的陽壽餘額就夠我們區裡百來名員工放上五年大假。」小離重重的嘆口氣。
「為了防止這種靈魂報到數太多的情形,各區都逐漸成立自殺防治課,台灣區比較小,直到現在世界冥府組織才把經費撥下來。每天都有一堆人來報到,我們都沒時間休息,那累積再多年假有什麼用?」她說得語重心長,動作還配合著看向遠方,很是淒涼。
「辛苦了,那跟我有什麼關係嗎?」跟我無關吧?我是他殺耶,自己都死得不明不白怎麼去叫人家不准自殺?
「有,當然有關係!你想想,你這麼想活下去,卻沒有機會,可是他們卻不好好珍惜生命,只想著要自殺來給我們添麻煩!」小離頓了頓,又說:
「加上,你一心想揪出兇手的執怨這麼重,一定對防止自殺更有幫助!話又說回來,利用這職務你才有機會上來陽世喔!否則,你就只能乖乖待在組織規劃的暫時收容所裡住上三十多年。」
說得也是,要是沒有機會上來,那我要找出兇手的機率只有一個字:零。我還有一些事沒有交代,就這樣下去住到投胎,我自己恐怕會先瘋掉。
「那我要怎樣說服他們放棄自殺的念頭?」這很重要,現在變成靈體的我除了同為靈體的「人」外是沒有人能看見、聽見我的。
「很簡單啊!我們要跟在個案身邊了解他們想自殺的原因,再從他們的弱點切入,讓他們打消念頭。」
「妳講得很簡單,我不認為實行起來有這麼容易。了解原因之後該怎麼讓他們打消念頭妳還是沒提到。」冷眼,小離講話實在是抓不到重點。
「我沒說嗎?好吧!我解釋一次,正式就任之後,上層會視我們的能力與天賦給予每個人不同強度的法力,當然隨著天資不同也會衍伸出不同的技能,再搭配發給的工具,基本上多數人都能夠完成任務,為防止有因為調性不適合而無法完成任務的情形,我們都是兩人一組。」她無辜的傻笑著。
「真複雜。兩個人?那妳的搭檔呢?」總覺得自己攬了個大麻煩,怎麼會這樣?
「你。」一歩、兩歩,小離倒退了幾歩。
好,很好,原來官僚都是這樣做的啊?挖了個坑,裡頭放了堆誘人的餌,等你跳進去之後才發現餌食必須和著毒藥吞下去。別懷疑,坑指工作,餌食是那些利多,想當然爾,毒藥絕對是指外表甜美可愛,骨子裡卻脫線到底、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小離。
「別這樣,你臉色很難看耶!全課加你六個人,只有我是女孩子,其他人不是喜歡繡花的肌肉男就是同性戀跟冰塊臉,還是說你想跟他們搭檔?我可以幫你跟上級提。」她扁扁嘴,看來是她自己不想跟他們一組。
「現在我好像已經確定要去工作了?妳算盤打得太快了。」不是我要潑她冷水,只是從頭到尾我都沒答應要去上班,不信?自己往前面看,我有點頭說:好,我要上班。還是我有說:我跟妳去上班,去當國家米蟲?不,我沒有,我只有打聽工作內容和員工福利而已。
「你不是已經答應了嗎?」她瞠目結舌地問道,食指顫抖著對準我。
「我沒有,打聽工作內容跟福利是人之常情吧?就算我才脫離陽世不久,我還是以陽世的原則為標準。請不要用手指對著我,謝謝。」伸手把她手指拍掉,站起身,我開始思考接下來該何去何從。
跟著小離去當公職人員似乎還不錯,固定薪制,還有績效獎金可領,剛剛聽小離說另外有三節、年終獎金,組織還提供宿舍,成家後另有別墅型國宅可供選擇,如果我要親自調查真相,選擇這條路似乎比較好,畢竟它福利作的比我生前公司還好。
又或者趁小離不注意時脫逃,做一名「遊魂」?這有一些缺點,要是組織動用權力把我家人燒來的錢都凍結起來,那我可能會是史上第一個「窮死」的鬼。
還是跟著小離回去,可是不做公職人員,就住在組織安排的靈體安養中心住上三十來年?
看來看去好像都是第一條路好,可是這是不是代表我接下來有二十六年的疲累生活?噢,別吧!
「難道我們只能在這裡發呆趕蚊子嗎?」
自從我死亡以來有四個月之久,半個月認識環境、三個月的各部門實習,正式上任也有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來就只見我跟小離待在辦公室裡發呆,現下小離正用辦公室的電腦玩遊戲玩得不亦樂乎,沒事可做的我只能在一旁打打蚊子。
「沒辦法啊,誰叫一些個案都被那些工作狂接走了?」嘴上回答我,她的注意力卻還是放在薄薄的液晶螢幕上。
是的,進了組織以來,我還沒看過課裡其他四個人,據小離的說法是說:其他人熱愛工作,把課裡少少的案子都接走了,沒搶到案子的人就去其他部門支援。
「我們不用去其他部門支援嗎?」又一隻蚊子魂歸西天。
「總得有人留守辦公室。」她小姐回得理所當然。
「妳不是說自殺的人很多?每天打開新聞都有一大堆要自殺的人,我們怎麼不用去處理?」電腦喇叭響起接連不斷的破關音樂。
「那種嘴上講講,不會付諸行動的人不在我們管轄範圍內。你以為我們很閒嗎?」哼著歌,小離總算肯把那套她已經破關無數次的遊戲關掉。一眼看去,桌面是小離最近迷上的男演員。
「我們是很閒啊。」一個遊戲破了不知道幾次,一個蚊子不知道打了幾隻,你說這不閒嗎?這樣會不會領不到薪水啊?
「你有空打蚊子還不如練一下冥想,這樣要出任務時才不會不知道怎麼應用能力。」她說的同時手從辦公桌抽屜裡拿出一本黑色書皮的小說,就這麼翻看起來。
「我一直很想問妳,妳的小說是從哪裡來的?」那種怎麼看都像是陽世東西的物品她是怎麼弄到手的?
「托夢叫我媽燒給我。」她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纖白的小腿不是很雅觀的放在桌上。
「不孝女。」看她數量那麼多的小說,而且還每個月更新,想也知道她父母花了不少錢。
「哪有,我有笑啊!你看!」小離燦爛笑靨大放送。「我每個月都托夢陪他們聊天,讓他們高興,要點小說不為過吧?而且托夢也要很多手續費耶!」
「……」或許我也可以托夢請人幫我燒點菸給我?已經四個月沒抽煙了,這個辦法或許可行。
「你別想了,那種會危害陽世之人身體健康的東西組織是不准我們要求家屬燒來的,萬一因為你一時的私慾造成同仁加班的痛苦,看你會不會被圍毆。」小離潑我一桶冷水,互相吐槽已經成為這四個月來的慣例。
「說實話,陳老頭,你現在還想揪出兇手嗎?」她闔起書,掃來一眼。
本來想抗議稱謂的我在聽見問題之後呆愣了下,是啊,我還想知道兇手是誰嗎?應該是想吧?我會死的不明不白,原先光明的大好前途都毀在兇手手上,照理來說我想吧?但是這段時間我卻不曾想過這個問題。
「想。」我讓自己堅定的回答小離,心裡卻是迷惘,我真的想嗎?還是說我只是捨不得陽世?若是我沒有被殺,我現在會做什麼?是不是已經向交往五年的女友求婚、歩入禮堂?或是把手上的幾個企劃案完成遞出,再跟同事慶功去?
只是抓到兇手後我又能做什麼?不懂,真的不懂。
「想就好,執念就是你最大的武器,我看得到,將來執念將是你繼續生活的憑藉。懂嗎?不過也別給自己太多壓力,我們這一課本來就是這樣,忙很忙,閒很閒,小心以後你會沒時間休假。」
小離提過,她的能力之一是透視能力,接觸一個人或是靈體就能看到對方的未來。
「不知道我的能力是什麼?」根據員工手冊規定,能力不能在非任務中使用,所以就算我再好奇,不到出任務,我也不曉得自己的能力。
「你要有辦法就去問老大,如果老大告訴你你就知道了。」小離再次埋首小說中。
「有講跟沒講一樣。」問頂頭上司?上司只會告訴你,出任務時就知道。
我無聊地接過小離不玩的電腦,看看跟陽世的電腦差異有多少。出乎意料地,差異並不大,作業系統依舊是微軟的天下,收信也一樣用「凹路課」。
「小離,妳看這封信。」我招招手要小離過來,示意她看游標處的信件主旨:親親小離姊妹。
「這啥啊?」小離一頭霧水的問我,看來她自己也不曉得。
「打開看就知道了。」我聳聳肩,點開信唸出:「親親小離姊妹,預計二十六日下午我就會跟我那不可愛的搭檔回課上,妳的搭檔又是怎樣的人呢?是帥哥嗎?妳親愛的小紀上。」我轉頭看著面色如土的小離,問道:「妳認識嗎?」
「老頭,記得我跟你說過嗎?課上有一個喜歡繡花的肌肉男。」見我點頭,她繼續說:「對,就是他,紀瑞剛,一百八十公分的肌肉男卻偏偏堅持跟我稱姊道妹。」
我很想糾正她的成語用法,但是看她一臉慘白,我也不好出聲取笑她。「小離,二十六日不就是今天?現在下午三點,妳要不要準備迎接妳的好姊妹?」
「你怎麼不早說!這樣會來不及跑啦!」她哀嚎出聲,手上的書也被她丟得老遠。
「我的親親小離姊妹,我回來了!想我嗎?」小離,下次妳要跑記得帶上我。
「這是紀瑞剛,這是阿齊,另外這是最近才加入我們的陳仲凱。」小離面無表情的替我們兩方介紹。
「你們好,我是陳仲凱,往後還請你們多多指教。」我勉強地扯出笑容,雖然我想看起來可能會比較像顏面神經抽搐。
「你好,以後叫我小紀就可以了唷!」身高一百八,二頭肌比我發達上不只兩倍的紀瑞剛如此說道。
「我是阿齊,整齊的齊。」站在小紀身旁明顯比他嬌小上不少的男孩冷冷的說。阿齊應該就是小離說的「冰塊臉」吧!其實小紀跟阿齊互換名字會好一點。
阿齊話才落下,小紀馬上搶白:「我可以叫你小凱嗎?你好可愛呢!」
「可以……吧?」可愛?基本上來說,自從我脫離小學之後再也沒有人說過我可愛,而我小學畢業是十七年前的事。而且小凱?別說我女朋友,連我媽都沒這麼叫過。
「那以後我就叫你小凱囉!小離,為什麼妳的搭檔這麼可愛,而我家的──唉!」是我的錯覺嗎?小紀,你的背後好像有花在飛?
只見阿齊冷淡的把頭撇開,兩手貼在耳上,擺明不想理小紀。
「他哪裡可愛了?老頭一個,眼睛又小、又不體貼,簡直一無是處。」小離深深的吸了口氣,「你們阿齊還比較好,眼睛又大,長相可愛,能力又強還不會像陳老頭一樣多嘴。」
小姐,我哪裡得罪妳?就算我再差也沒必要說成這樣啊!
「好像也是喔!」小紀看看我又回頭看看已經放空腦袋的阿齊,轉身熊抱住矮他一顆頭的阿齊:「那我們還是繼續搭檔好了。」
「放開我,我去找老大報告任務。」阿齊推開小紀,往門口落荒而逃。
「咦?等等我,我也去。小離,我先走了。」他跟在阿齊身後也跑出去。
「再見喔!」小離往門口揮揮手,直到確定他們人都走了才鬆了一口氣:「走了、走了,終於走了。」
「我很沒用喔?一無是處喔?」對,我記仇,我被個小女孩傷了「男人的自尊心」。
「還是你想跟小紀搭檔,我無所謂,如果你能夠忍受猛男一天到晚在你身上摩蹭就好辦。」她坐回椅子上,手上又拎起剛剛被她丟遠的小說。
「算了,不跟妳計較。」摸摸鼻子,我可不想跟小紀搭檔。「其他兩個人是怎樣的人?」印象中,小離說他們是……同性戀?
「他們喔,他們跟小紀比起來是屬於地球人種。你只要把他們當成夫妻看待就好,就是成天搞曖昧這點比較煩。」她頭也不抬,幾句話就帶過。
妳這樣就是解釋?「小離,其實妳姓水吧?」
「不是,問這做什麼?」
「姓水,名日比。」就是「混」啦!
「今天有我的包裹嗎?」走進宿舍大樓,習慣性地向管理員打聲招呼。
「上班辛苦了。可是沒有包裹耶!」熱心的管理員老伯開始跟我攀談起來。「你在政府機關上班很累喔?我女兒上次託人家帶茶葉給我,還有幾罐什麼靈芝啦、冬蟲夏草的膠囊,你拿去吃啦!」
「不用,那是老伯你女兒的孝心,自己留著。」何況每天上班都在打蚊子,閒得我發慌。「老伯,我一直想問:陽世的人如果有東西要給我們,除了用燒的,還有什麼方法?」記得上次看見老伯在喝雞精,這怎麼燒啊?
「可以拜託廟公透過神明,像是托城隍爺帶給我們,不然像一些小東西可以用陪葬的,用陪葬很方便,東西直接送到你房間,可惜只能用一次。」老伯一臉惋惜的說。
陪葬品?上次聽小離說:我的「身體」還冰在殯儀館裡,要等到警方破案才會下葬。
依據官僚作風推測,我該不會還要冰上十來年?感覺真不是普通糟。
「謝謝老伯,我先上去了!」向老伯道別後,我踏進電梯,習慣性的按下八樓。
現在想想,習慣總讓人覺得一切都是常態。以前的我,習慣在七點起床、八點五十分進公司,習慣在五點下班;更習慣在週末陪女友約會,習慣在沒有約會的星期日早上回老家看看媽。如今,我卻習慣每天回宿舍對著空蕩蕩的房間發呆,也習慣上班時間就是跟小離一來一往的吵嘴。
陽世少了我還是一樣運行吧?有幾個人會為了我的死而難過呢?
我不禁深深吁嘆出聲。生命何其短暫?但就是有人不懂珍惜生命,尋短見事情又不會好轉。
進了房間,環顧一下,同房的室友還沒回來。上次他說他是什麼部門來著?好像是管靈魂報到事宜的,難怪一天到晚加班,跟我們部門的工作量成反比。
「老頭!你在嗎?」來人在門外大聲嚷嚷還不停大力敲門。聽叫法就知道絕對是我那迷糊蛋搭檔:小離。
「怎麼了?妳的小說被偷啦?」打開門,我有些風涼的說著。
「哪可能!閻王司的直轄區治安一向良好!」她鼓起臉頰憤憤的瞪我一眼。
「好啦!到底發生什麼事?」糟糕,我發現自己好像有越來越碎嘴的趨勢。
「剛剛阿齊他們去見老大,回來的時候告訴我:老大有工作要交給我們。」說的同時,小離還不時喘氣,看來她剛剛應該是用狂奔……不、應該說是狂飄過來的。
「什麼樣的工作,說清楚好嗎?」感動啊!上任半個月,總算是有工作,看來這下我不用擔心領不到薪水。
「先跟我回辦公室,我再說給你聽。」小離一把抓住我的手,又要像第一次見面時一樣飛奔。
「等等,我先鎖門!」情急之下,只好大聲打斷小離的動作。
「快、快!」她蹲在牆邊看我慢條斯理的鎖門,有些不耐煩。
鎖門的同時,我想起一件事:我可以感覺外在環境,也可以感覺他人的體溫,但是我無法感覺自己的體溫。
好比剛才和四個月前,小離拉住我手的感覺都是一樣的冰冷,低的不像是活人會有的體溫,呃,不對,她的確不是活人沒錯。
「我問妳,妳可以摸到自己的體溫嗎?」收起鑰匙,看著站起身的小離,我非常好奇的問出口。
「當然不行,靈體嘛!當然感受不到自己的體溫,問這做什麼?」圓眼骨碌碌的轉了轉,「老頭,你要胡思亂想可以,但麻煩你別鑽牛角尖喔!」似乎是接收到我疑惑的眼神,她才解釋:「你還記不記得,當初你在思考兇手到底是誰的時候老是頭痛?你的靈質比一般靈體都要不穩、脆弱,如果哪天爆頭,被老大丟去阿鼻地獄打雜,相信我,我一定會下去找你。」
「謝謝。」這小鬼其實也還有點良心嘛!
「哼哼,別謝得太早,我是要下去宰了你,敢害我要一個人接任務的話,你就完了。」她冷笑幾聲。
「……」我現在已經是靈體,再來個爆頭,妳確定還有渣渣讓妳宰嗎?「妳說我的靈質比一般的靈來的不穩,是為什麼?」一邊走向電梯,我還是忍不住發問。
「我沒說過?抱歉!」看小離一副錯愕樣,就知道這小妮子絕對忘掉不只一點點事情。「當初你剛進組織時,組織曾幫你做過檢測,平常人有三魂七魄,你比別人少了一魄。根據推測,有可能是意外當時受到衝擊自動脫離身體,也有可能是殺你的人事先預謀,已施了咒術的刀取你性命。」
「不可能吧?我又不是什麼重要人物,或是身家上億!」若真是後者不就成了謀殺?
「到現在你還不明白嗎?會被組織延攬進來效力的,一定是有某方面優於常人。以你來說,雖然還不知道為什麼老大指名讓你進來,失去一魄還能毫無所覺,也真是奇葩!」
聽到這種話一點都讓人開心不起來,這擺明是罵我神經大條。
走出電梯,小離幾個跨步跟我拉開距離,朝染上霞色的天際揮出右直拳,大喊:「總之,上工囉!」
隨著她活潑高昂的嗓音,我才突然有一種自己真的成為地府公務員的想法,開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