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濕面頰的雨》書封。
一、關於作家:
若提到日本女性作家中,擅長描寫人性中反覆、幽微的惡意的人,就我的閱讀經驗,大概就是想到湊佳苗、角田光代與宮部美幸了吧,不過宮部的作品充棟,有許多系列作,類型也各不相同,風格黑暗的小說其實不多,溫馨的作品讀來也令人動容。
直到我讀了桐野夏生的作品,才知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惡意描寫是怎麼一回事,她的作品中較有名的幾本是《殘虐記》與《異常》,本書《濡濕面頰的雨》是她的處女作,令人驚嘆的是,她的作品幾乎都有得獎,舉凡直木獎、江戶川亂步獎、泉鏡花文學獎、柴田鍊三郎獎、推理作家協會獎等。也有幾部已經影像化,最令人津津樂道的是她的《out主婦殺人事件》獲得美國愛倫坡獎的提名,雖然後來落榜,但是她是相繼村上春樹、吉本芭娜娜之後,獲得西方文壇注意與讚賞的作家。不過《out主婦殺人事件》當時雖獲得直木獎的提名,但評審委員認為此作太過黑暗,作者的性格扭曲,不適合獲得對社會有重大影響的直木獎而名落孫山,但她卻因此成為黑暗女王而聲名大噪。最近都在拜讀她的書,先是《殘虐》、後是此書,目前正在閱讀《異常》。
至於她為什麼如此擅長描寫人的惡性,可以由她成為作家的過程略知一二,在處女作《濡濕》發表前,桐野寫了很多部少女小說,顧名思義,少女小說多是以女性為主角,讀者亦為少女,而且封面包裝很夢幻的小說,無論題材為戀愛還是推理,風格始終辛辣,因為少女讀者正處叛逆期,人性真善美提不起她們興趣,妒忌、爭寵、猜疑、復仇才是她們心之所嚮,像這樣從少女小說累積寫作經驗,而後成為優秀的女作家的例子,在日本不在少數。
上面提了這麼多關於桐野黑暗風格的特色,卻與這部《濡濕面頰的雨》不相干,此書是日本女性冷硬派推理小說的濫觴,除了一些當時看起來可能會感到獵奇題材的描寫萬,並沒有特別黑暗。所謂冷硬派(Hard-boiled)推理小說,源起於美國,冷硬一詞原為形容一次大戰時受磨練的軍人,套用到推理小說,則是指小說主角為冷酷又強硬的偵探,相較於安樂椅型的偵探(只會坐在安樂椅上出一張嘴分析謀殺而不去現場勘查的偵探),冷硬派比較務實,描寫動作場面較多,解謎與邏輯推理成分較少,如果以電影的分類無疑就是動作片,也有以警察為主角,貼近現實中的偵查與逮捕的過程。同樣以警察為主角的推理小說,橫山秀夫的警察小說別具特色,嚴格說起來不能算是冷硬派推理,而是著重於批判警察體制中的迂腐、爭功、績效至上的荒謬、權力傾軋與壓榨基層員警的情形,偏向社會派的心理描寫。
二、內容簡介:
耀子拿走混黑道的男友成瀨的億元鉅款後失蹤,女主角村野美露被當成是共犯而被黑道所迫找出耀子來澄清真相,意外地發現耀子的失蹤與德國的新納粹主義有關,經過抽絲剝繭還扯出了戀物癖、戀屍癖與變裝癖的特殊團體,還有一連串的殺人案件,女偵探村野能不能在黑道首腦給的最後通牒內查出真相而躲過一劫呢?
三、感想:(有雷)
本書的一大特色就是將耀子的失蹤牽扯到新納粹主義與變裝癖的描寫,被江戶川亂步獎的評審委員讚賞貼近社會脈動、筆法純熟。新納粹主義是二戰後主張納粹與法西斯復辟的意識形態,成員多為右翼分子,是一種極端的民族主義,也崇尚亞利安人種至上,以東德青年為主,敵視外國人,對於外國人搶走他們的工作導致其失業感到憤怒而到處製造事端,作者透過耀子這個腳色的形象塑造來探討當時日本社會是否有奉行新納粹主義的團體存在。而關於變裝癖,fetishism譯者將其翻為性戀物欲,變裝癖只是其中一種性偏離,也是因為變裝癖與戀屍癖,才使得村野能夠推理出耀子如何被殺死與財物如何被奪取。
如果以本格推理的嚴謹程度來說,此書最後的推理,都是從一張耀子死亡時的照片得出,這種沒有發現屍體的憑空推理可能存在漏洞,畢竟照片能得到的線索有限,按照本格推理喜歡把詭計如同俄羅斯套娃般用後推理推翻前推理的慣例,耀子極有可能與他人合作佈下詐死的騙局,假裝人間蒸發而取走鉅款,幸而本作重在冷硬派描寫,以取走金錢與殺害耀子分屬不同時間與不同雙人搭配的情形下,並沒有太不合理之處。
關於女性冷硬派描寫方面,此作倒也沒有太多動作描寫,畢竟書中設定村野是剛喪夫而意志消沉,想要好好休息,處於無業狀態的女子,只因為其父親是個專為黑社會處理麻煩事而小有名氣的偵探事務所所長,所以遺傳了父親對於細微事物的觀察與查出真相的執抝,在此作中,村野只是被動的被捲入查案,在《被天使遺棄的夜晚》中,村野才算正式以偵探辦案。我想因為此書是3F小說(作者、女主角、讀者都是女性)的緣故,並沒有拳拳到肉或是飛車追逐那種深受男性讀者青睞的橋段吧。但與此產生對比的是,書中對於服飾品牌的描寫、與生活品味的追求、和村野與成瀨情感上跌宕起伏的敘述,絕對是女性讀者在閱讀此作時的重點,肯定有不少人對於村野不能與壞男人成瀨修成正果而感到失落不已吧。
至於書名,我想應該是耀子在極度渴望功成名就,隻身前往德國還作了極度危險的社會街頭實驗後,寫成了第一手資料,回國後百般幻想能再度成為暢銷作家,沒想到等在她背後的是惡意的謀殺,在被殺害後移屍到海邊,面頰孤零零地被無情的雨所淋濕吧。但還有另一種更好的解釋,對於不那麼嗜讀推理的女性讀者來說,本作就是一部別具特色的言情小說,只是女主角談了一場沒有好下場的戀愛罷了,所以最後才寫到,耀子遇到的成瀨不是可以託付終身的對象,而村野對他一時的意亂情迷,也不過是一場悲劇,濡濕面頰的,是雨,還是淚,只有經歷一切的村野才懂,我們都是局外人。
有個疑問是,我所查的資料中,她的作品《柔嫩的臉頰》有的地方說獲得直木獎,有的地方說獲得芥川獎,不知哪個是對的,因為此書我已經在圖書館預約但還沒排到,此作也有影像化,是我下一本要閱讀的桐野作品,自然有所關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