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公車，下了捷運，到了台北的東區，這地方對我有些陌生，在心境上猶如睽違了十多年！說它遠，不過三十分鐘的車程，說不遠，我的情感卻無法靠近，空氣中散發的氣味不同，過敏體質的我，打了一聲噴嚏！

和朋友走入一家高級法式餐廳，兩層的洋房，有上海張愛玲時代浪漫的建築風情，白色的鐵欄杆和綠色的植栽翠白相間，院子裡米色的遮陽傘下，幾張圓桌、幾張藤椅，已是深秋，錯覺夏日的腳步還在流連，不忍離去……

東區的女人都有著一張都會的臉，她們恨流行來得太慢，才聽到北風蹣跚的腳步，就已迫不及待在臉上畫著明年春天的色彩、想做各種名牌服飾潮流的代言人，三宅一生誇大蓬鬆的皺褶設計，像一隻鼓動雙翅卻飛不起來的胖天鵝；有穿著PRADA的女人，寫著一臉精明、也有靓女腳踩細跟香奈兒，搖曳生姿的走過我面前；空氣中瀰漫著的香味，混雜著奢華與頹廢、高尚或低俗，無法經由鼻子傳到腦門，算出精準的數據；光鮮亮麗的外表下，包裹著的是一顆真誠或虛偽的心？即使我眼睛黑白分明，也無法判讀！

我選擇一張視野極廣的座位，看到一壁櫃的高級洋酒、眼前櫃台花瓶插著大把白色香水百合、服務員親切有禮穿梭在每個餐桌……我的咖啡搭配著色彩艷麗的馬卡龍，卻沒勾引出我吃它的衝動，我慢慢的啜飲著我的卡布奇諾……

低頭時看著自己身上的行頭，一條再普通不過的灰色緊身褲，外搭一件黑色長版線衫，僅有的都會風情就只那似有若無的CoCo香水味，突然自慚形穢了起來。對這個小小的空間世界而言，我彷彿是個入侵者，我不屬於這個過度包裝的華麗世界，我的來處左右都是最高學府，我最常走進的就是學習殿堂、看到的都是樸實無華的年輕學子、聞最多的就是書香…..我把背脊挺直，我肯定自己的內在，並不需要那些名牌的裝飾。

就在這心靈一來一回的擺盪中，試圖將自己抽離，竟覺這樣的錯置感不過是來自「我執」的矯作。只因曾經過那個世界，卻走不回那個世界，無論是時間的變遷、空間的轉換……就以為現所處的心靈世界，如高掛的明月般清新！

王國維說的好啊！「試上高峰窺皓月，偶開天眼覷紅塵，可憐身是眼中人」我以為離那月亮好近好近，我以為早就開了智慧之眼，驀然回首，才知自己依舊是紅塵俗世之人！

我吃了那顏色艷麗的馬卡龍！紅塵嘛！不過就顏色多點，何必將作汙濁言？

台灣新生報 2012/12/13(四) 「生活與文學」 空大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