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TVBS)
本次展覽舉辦於國立台北教育大學附設美術館:北師美術館(MoNTUE)。這個美術館是棟四層建築,對觀眾而言,每一個空間在動線上的身體經驗與視線上的狹長感,都緊繫著同時是入口也是出口的樓梯區,這給人一種強烈的層次轉換暗示,不同於一般美術館重視平面的消弭,使觀眾的意識自然消融在策展的安排裡,此一空間的轉換也成為傳統策展模式中所極欲排除的認知。因此,這樣的空間使得觀眾的主體參與性似乎能涉入的較多,對於蔡明亮的展覽可能是一件好事,讓觀眾不再習於被動式的吸收電影畫面。
對蔡明亮作品熟悉的觀眾可能會明白,蔡導雖然作為電影導演,卻一直沒辦法在電影體系裡最主要的呈現場域抓住群眾的目光(也就是電影院),反倒是頻頻獲得藝術體系的青睞,包括羅浮宮與各大影展,因此,這個現象也一直是蔡導渴望探索的地方,(但並不代表蔡明亮有走向大眾之傾向)。若以電影畫面來說,蔡明亮的長鏡頭與劇情結構的隱藏化,需要觀眾對「觀看」有更深一層的認知,而不僅僅是被動的等待眼前的巨大畫面將聲音與光線倒灌入自己的感官,因此透過在美術館的策展安排,能刻意剝除會喚起觀看電影的既定認知之情境,加上觀眾對美術館此一空間場域的自我暗示,能讓進入這裡的人啟動一種寧靜而專注的眼神。
蔡明亮導演在此播放了三部電影,地下室的《秋日》,二樓的《無無眠》,三樓的《西遊》,但這種以影像為主體的觀展描述並不精確,因為這次的展覽蔡明亮有特別不一樣的企圖。導演希望透過美術館的形式,能使觀眾重新辯證影像與空間的觀展經驗,因此首先需要打破「電影」「導演」「播放」等等辭意上的窠臼,但同時又不能讓觀眾誤解蔡明亮是一位「錄像藝術家」,畢竟電影的手法仍然是作為辨識其表現的主要模式。因此,應該說這次的觀展,是蔡明亮這樣一個以影像作為主要媒材的藝術家,希望透過美術館的空間,讓觀眾置於其內,使得影像在當下、在眼前,看見蔡明亮的美學體驗。
(圖片來源:北師美術館臉書專頁)
或許應該這樣說,此次的無無眠大展,是蔡明亮從電影導演往策展角色轉移的一次見證,在這個空間裡發生與重疊了許多無止盡的影像,那也並不只是影像,而是任由我們得以隨時抽離與進入的影像詩學空間,隨時得以離開中斷或開始觀賞的錄像聯播,隨時得以無視或漫遊或好好躺下的大型佈景畫面,隨時得以相遇蔡明亮與閒散或睡著的觀眾的私密場域。
展場二樓的《無無眠》或許是這種詩學空間的最佳詮釋,蔡明亮的影像缺失的是一種人存於其中的活動感,其內容一如所有招牌長鏡頭的劇情,透過那不曾活絡出什麼樣的畫面,恰如其分的透過幾乎要靜止的鏡頭而將時間弔詭的攤開。而寂靜於一個時空的行者李康生,越是失去時間,觀者越是赤裸裸感受到時間的瀰散。在這樣寧靜的影像背後,襯著抽空音效的台北街頭,窗外,捷運列車在濾色般的街道人車之上橫空而過,都市景象透過無聲的演繹,讓掩蓋住的轟鳴成為一種得以目睹,且非純粹的光影。
這空間裡的失缺感是濃重的,孤單的視覺找不到人訴說眼中的喧騰,而時間也找不到依附的載體,而觀眾也找不到屬於自己的觀賞身份。但所有的要素都是如此的本自俱足,不互相依賴,而是眾多失缺感物件的互補協調,猶如觀照所有的感官,而他們卻如其所是的呼吸、喘息、沈澱、凝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