祇是朱顏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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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印日期:2024/10/16
書寫的手勢
2012/04/09 21:14:38



對慣以蟹行橫走在字裡行間,而不願就範體制招安的我而言,最常感困惑不解的是:我以書寫分化繁衍,或以文字崩裂解體的表達語彙,常在非良好閱讀習慣的瞳孔下,被以“篇”蓋全,定格成真。於是,在這以文字為個人顯像的介面上,無論是刻意鐫印或無心掠影的文字軌跡,就常在揀拾碎片拼湊礫石的片面下,被放大顯微或壓縮解讀,以致常造成事實被曝光過度成假象,假象被脫焦失真成事實,而偏航於我原所定位的航線,溢出我所理解的認知,如此寫者渺渺,讀者藐藐的各自表述,讓書寫與閱讀原就存之的距離,因各行其是而更加背馳。



我借位筆尖,拼貼被現實生活殘缺掉的那塊拼圖,或隱身在文字迷宮,尋找早已佚散失落的藏寶圖,原祇是我為擺脫生活桎梏而另尋秘徑的出走方式,這種非文學導向的漫章書寫原就跼蹐小我難登大雅,更何況一人世界的呢喃自語,所述說與想被述說的,無非就是生活之外、文字之內,兩棲夾縫中的螻蟈碎念,本就該獨白月下藏身僻處,而非曝露群前,聒鳴朗坤乾日。



在這集體回憶、集體創作、集體造夢、集體治療的網路平台,我們用“會員”圍起疆界,用“好友”築構護城,用距離成就等差之美,也讓向上提昇的人性上綱到最至善至高的制衡點,以認同排除眾議,以讚美代替批評,以最扭曲的變形滑行部落,以最優美的音符譜寫最柔軟的樂章。為免於落單,我們同步力行媚俗按讚的日行一善;為勢如破竹的長虹業績,我們以破表的人氣,同享共業造夢的奇蹟指數。



我無意置喙不吝的讚美與虛套的酬酢是否來自完美品格的養成,雖然潛意識裡,我確難將文字的向光性與人格附會的趨他性畫上等號;但多年哽於咽喉仍無法下嚥的疑惑,確實讓我對不良閱讀習慣的累瘝沉癘有難以消化的反胃。



一直認為,文字之所以環扣人心,就在於不管透過自發性的書寫或啟迪式的閱讀,文字必是經由呼吸(體察)、消化(思考)、循環(內化)、移植(製造),再自衍產生而出抗體(創作),它可以說是單一的進化,也可以說是雙向的交感。當文字取代形體成為具像時,它所呈現的已不單是生活歷境的轉換或生命印痕的履新,也是生活片段的截取、抄襲與重現,更是生命瞬息的抽樣、提煉與還原。



我始終堅信,文字必藉想像而凌駕生活經驗之外,必因觸類而超然生命認知之上,而非單就書寫者個人生命經驗的閉門造車,也非閱讀者照本宣科的對號入座。因此,非所有文字的來龍皆有跡可尋,也非所有文字的盛載皆同容皿,當我以“我”為主詞,或假借“你”為第一人稱的書寫當下,多數時候,顯影在我腦海裡的卻常是從未浮岸現身的他。這個他,可以是我、是你,也可以是燈火闌珊處,那振筆疾書的人。



文字固然是自我投射的投影與重現,但非全然就是事實的根源與依據,如同當我宣說“我會飛”,書扉表頁剎時風起雲湧雷霆萬鈞,然湖面鏡下,現實生活中的日子卻仍風平浪靜、水波不興。所以當我藉由文字,去遼闊出我所嚮往的世界時,人立危崖臨空懸點,再平臂高舉鼓翅欲飛的手勢,確然是我翱翔俯衝的姿態,也是我以書寫對抗我所慣處的世界時,唯一表達得出的語言。



生命因書寫而切割碎裂、抽絲剝繭;生命亦因閱讀而破冰改裝、拼貼重生。當我因書寫而遺忘而脆弱的同時,我也藉閱讀而堅強而勇敢,而取代書寫者的手勢,持筆揮毫改寫滲我血脈的族譜,將文字轉手交棒,留予他人,再說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