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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遠離非洲》
2011/12/15 08: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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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遠離非洲》

  「遠離非洲」一片的女主角在故事結束時依舊是布利克森男爵夫人(Baroness Blixon)──由梅莉史翠普飾演。她的後半生卻成為四、五十年代世界文壇矚目的作家艾莎珂‧丹妮蓀(Iask Dinesen)。片名取自於她寫的一本回憶錄體的散文隨筆”Out of Africa”。電影是根據這本書以及其他有關她的書籍傳記所編撰而成的。

   如果讀過她的傳記或其他著作的話,就再也不會認為電影過分戲劇化式誇張了。事實上在真實生活裡的丹尼蓀比電影中的丹妮亞(Tania是她的小名)更多姿多采哩。史翠普演出了她的堅毅勇敢,卻不及她複雜神祕才華橫溢的另一面。在真實生活裡,她和旦尼(Denys Finch-Hatten)的戀情在當時也確實是十分前進的(旦尼一角由羅勃瑞德福飾演),電影絲毫沒有誇張,甚至連旦尼本人的英俊風姿比起男明星(Robert Redford來,竟有過之而無不及。旦尼是英國牛津大學出身的貴族子弟,標準的美男子,有人曾說他「英俊令人難以置信」),從Parmenia Migel所寫丹尼蓀的傳記上的照片看來,我也不得不同意這個說法。並且旦尼其人在各方面的學養都是為人稱道的,是個允文允武的人材,他一生充滿冒險英勇的事蹟,是許多人心目中的偶像。他本人雖無著作遺世,但他的身邊盡是名人,包括英國太子、丹尼蓀、海明威、女飛行家兼作家Berry Markham等等。旦尼對他們每個人都發生過相當大的影響力,加之他一生充滿浪漫冒險的生活情調,思想方面可謂超越了他的時代。早在一九二〇年代他就反對婚姻制度,不喜歡爭取入世的功名,卻極力追求海闊天空意識領域的開發,許多朋友都說他是一個「未曾有過豐功偉業的偉人」(A great man without achieving greatness)。有關他的一生,也曾有人撰寫過傳記:”Silence Will Speak ”,作者是Errol Trzebinski。

  丹尼蓀對旦尼完全是一見傾心,她於三十歲時初識旦尼,後者比她小一兩歲。從此她心目中再也容不下其他男人,他是她夢想中合乎一切標準的男性。或許受了旦尼的影響,她曾用丹麥文洋洋灑灑地寫過長達七十頁的專論「自然與理想」,其中闡述所謂「平行的愛」,剖析婚姻與自由戀愛有基本之別,後者必須擺脫前者的桎枷鎖。丹尼蓀對旦尼付出全心全意的愛,並百分之百的尊重他個人的自由。這份愛也害苦了她,每次旦尼來了又走了,每次他離去,丹尼蓀都要病上一兩個星期。旦尼飛行失事之後,她對他的愛至死不渝,有本傳記上(多年前看過,不記得是那一本)說到丹尼蓀直到晚年每日黃昏必定獨自步向陽台,面對朝向非洲的一角天(旦尼埋葬在非洲),暗自默禱,每日如此,從不間斷。

  這位在「遠離非洲」中出現的丹尼蓀祇不過是整套丹尼蓀傳奇中的一環而已。這位非洲咖啡園女主人,這位以獨臂之力驅走獅子的女獵人,這位身為男爵夫人好講故事的奇女子,後來竟搖身一變,二度成為諾貝爾獎文學獎的角逐者,一次敗給海明威,另一次輸給了卡謬。一九五四年海明威在領獎致詞時,曾當眾自謙道:「其實這份獎應當屬於丹尼蓀才對。」丹麥的近代文學家中,除了安徒生及齊克果之外,恐怕只有丹尼蓀是在世界文壇上享有聲名的了。

  她的父親不幸於五十歲那年自殺身亡,留下妻子、三個女兒、一個兒子。丹尼蓀當時不過十歲左右,父親的死給予她相當大的震撼。由於家境富裕,使她自幼衣食豐足。她年幼時也從未上過正規學校,一直在家庭教師指導下受的教育,精通數種語文。後來她曾一度在巴黎習畫,當時也偶爾寫過些詩文,但並不很認真。二十多歲之時他愛上了她的一個瑞典表親,可惜是單戀。她在失戀沮喪之際,作了一個倉促任性的決定:嫁給了對方的雙生胞弟布利克森男爵(Baron Blixon),因此成了男爵夫人,這時她的名字便成為凱倫‧布利克森(Karen Blixon),為了行文方便,本文將始終以丹尼蓀一名稱呼她。結婚時她二十七歲,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戰前夕。布利克森男爵為人風流,十足的紈袴子弟,性喜打獵,他把新娘帶到非洲肯亞(Kenya,英屬殖民地),用她的陪嫁財產購下一片農莊,經營起咖啡園來,他們出產的咖啡商標便定名為凱倫咖啡。她在農莊上做她的莊園女主人,男爵則繼續長征打獵,一出門就是數月不歸。這個婚姻本來就缺乏健全的基礎,結婚之後七年終告仳離,而其中最大原因還是因為男爵拈花惹草,早就染上梅毒而不自知,丹尼蓀不幸傳染上了,她終身與梅毒餘虐掙扎,動過無數次手術,也因此無法生育。離婚後她繼續作莊園的女主人,前後在肯亞住了十七年。

  在後來的十年裡,但尼成為她家中常來的訪客,他們之間的關係是朋友、知己,也是情人,嗜好打獵及飛行的旦尼也是經常在外,一連數月不歸,他和丹尼蓀在才智上可謂旗鼓相當,彼此吸引。他愛聆聽她那講不完的故事,垂涎她的烹調美味,每當他倦遊歸來,他就到她的莊園來聽她講故事,他也介紹她聽Stravinsky,為她朗誦英詩,或在爐邊彈吉他唱歌給她聽,他還批評她的畫過於保守,卻乏現代感。他還帶她一同去獵獅,一同去嘗試飛行。他始終無意結婚,他是個十足的浪子,喜歡冒險,喜歡獨立思考,不願受傳統成規的拘束,他的性格與丹尼蓀的父親不無相仿之處。一九三一年他於一次單獨飛行中失事身亡,享年四十四歲,丹尼蓀悲慟逾恆,這是她喪父之後最沈重的一次打擊。而幾乎在同時,她的咖啡園也整個破了產,十七年的心血毀於一旦,這雙重的打擊使她痛不欲生,也使她今後的生活來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她本來已把非洲當作生根之地,現在卻不得不重拾行囊,回返丹麥老家去定居,重新開始新的生涯。她於一九三一年告別了肯亞之後,就再也沒回去過。

  尼采說過一句話:「人為不朽必須付出甚高之代價,必須在有生之年先歷經過數次死亡。」若不是經歷過這樣沈重的打擊,親身體驗過遽變與滄桑,大概也不會有後來的艾莎珂‧丹尼蓀了。丹尼蓀回到丹麥已是四十五、六歲的中年婦人,此時她的生活一時完全失去了目標,前途茫茫。她的弟弟湯姆士和她感情一向最好,弟弟也曾是有名的軍人,並且也有著作問世。湯姆士邀她和他一齊住,她也一面考慮種種行業,諸如經營旅館等等,她也想過到中國去旅行等等。後來有人勸她把日常所講的一個個神祕雋永的故事用筆寫出來,她就這麼開始了,她本來無意當作家的,沒料到鬼使神差地,她竟不知不覺步上命運早已為她安排好的最終極的道路──文學上的不朽。

  她的一本短篇小說集「七個傳奇故事」(Seven Gothic Tales)於一九三四年出版,是用英文寫的,為了表達她對旦尼永世不渝的懷念,她特地選擇用英文創作。沒想到這本書在美國大為暢銷。於一九三八年她又出版了「遠離非洲」,其中的一篇散文隨筆晶瑩完美,耐人尋味,像一張張畫,也像一幅幅織棉,描寫非洲的風土、人物,以及她自己的生活,但與其他一般的旅行遊記全然不同。丹尼蓀筆下的非洲,是純然由美學的角度去著墨的,她用了許多意象豐富的比喻與隱喻,她的作品風格將現實世界提昇到藝術美學的層次境界,基本精神是浪漫的,她筆下的人物乃至動物都帶有一股尊嚴與高貴的氣質。有不少人認為「遠離非洲」是她寫的最好的一本書,筆者本人不敢苟同,反倒覺得她的短篇小說故事更帶有催眠性的魅力,而且寓意深邃,餘韻無窮。

  「遠離非洲」出版之後,立即又成了暢銷書,當時歐美大陸的人對非洲充滿好奇,更何況是經過藝術匠心處理過的一部傑作。當「七個傳奇故事」出版之初,大家即紛紛揣測這署名艾莎珂‧丹尼蓀的作者究為何人。當時作者有意隱藏她的身分,因之取用娘家本性丹尼蓀(Dinesen),也為了紀念父親,特地保留此作者筆名。艾莎珂(Isak)卻是男人的名字,來自舊約聖經,希伯來文原意為「笑之人」(「笑」在丹尼蓀的作品裡具有特別的涵意,下文將作解釋)。直等到「遠離非洲」出版,她的真實身分才開始為人揭曉。一旦人們知曉她的身分與不凡的經歷,也就從此更為作者本人平添初更多的神祕色彩。

  她的作品大多屬短篇故事,照她自己的說法,她寫的是「故事」(tales),不是小說。除上述二部外,重要作品還有一九四二年的「冬天的故事」(Anecdotes of Destiny)等部。丹尼蓀似乎註定是來世上講故事的。她想像力豐富,博覽古典文學,深悉歐洲神話傳統。任何事物,她祇需信手拈來,佈枝添葉之後,毫不費力地可以編出一個個像天方夜譚般奇譎波幻的傳奇故事來。她這種特殊的禀賦當年使旦尼傾倒不已,把他一次又一次地從蠻荒野地引回到她的莊園上來。她自己也說過:「我肚子裡沒講的故事還多得不得了,有時我覺得只要有人拿針扎我一下,故事便會一個個從我身體往外溢出來似的。」由於她的辭藻豐富,文體典雅華麗,又帶餘韻,讀來極具魅力,故事的涵意充滿禪機哲理,深刻雋永,自非通俗的「天方夜譚」所能匹比。

  在丹尼蓀的故事裡,人生彷如一幕幕帶有嘲弄性的悲喜劇,個人則是劇中的魁壘,而背後的創作者便是上帝。她認為她自己的命運便是一個嘲弄。上帝創造出來的一幕幕悲喜劇往往卻出乎個人的預料之外,到了故事的結尾,人們才一個個了悟了故事的奧祕,由而獲得視人生為戲的幽默超越觀點,因之,「笑」便成了一大藝術。丹尼蓀所達到的視境,與中國的道家思想不無相通之處,經過了悲慟之後,有了大徹大悟,對人生培養出哀樂不動於心的境界,甚至進而玩味欣賞,或以「笑」的姿態對抗命運之無常,正如她在「諾德內的水災」(The Deluge of Norderney)一篇故事最後一段所言:「到現在我已活得夠久,總算學會了:當魔鬼像我裂齒笑,我也裂齒笑回去。」這不也正是作者本人的心聲麼?

  儘管在丹的作品裡,上帝彷彿常常開人的玩笑,丹顯然對天主並無怨言,反倒認為在每個人命運軌跡上,都顯示出上帝智慧的安排,丹筆下的人物最後都震懾於上帝的智慧與想像力,像舊約聖經中的約伯一般,丹不得不對上帝心服,上帝才是最終極的「編故事者」。何況上帝也不儘是嘲弄戲謔,在命運的悲劇中有時又隱藏著天主的恩寵,因之使悲劇與喜劇常混淆不清,命運的轉機與結局往往是嘲弄與安慰的結合,這種潛伏著的命運之曲折契機,也正是丹尼蓀作品的精華所在,為她的故事增加了無限的深度、彈性、及神祕感。

  她這種寫作上的特質,與她本身的遭遇可說是密切相關的。如果沒有失去了肯亞的莊園,沒有失去旦尼的悲劇,很可能不會有以後的艾莎珂‧丹尼蓀,不會有文學上的不朽。如此一來,得失之間的微妙關係,永遠不是凡人的智慧所能理解的,這不是人生最大的嘲諷是什麼?因此,教丹尼蓀怎能不一笑置知!以「笑」來化解超越命運的悲劇,是丹最基本的人生哲學,也是貫穿她所有作品的基調。她取艾沙珂(Isak希伯來文「笑之人」)為筆名,自然是最恰當的了。

  艾沙珂‧丹尼蓀卒於一九六二年,享年七十七。

-摘自「平行的愛」 陳少聰 文 聯合報 1986/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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