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從那本書開始的。
那本叫做『墮天』的書……
她是個平凡的人,沒有什麼背景、學歷平凡、相貌平凡、出身平凡……什麼的是很平凡、很不起眼的,路上隨便一抓就是一大把──除了她的名字,以及之後的經歷。
她叫縈迴。
她的一切都很平凡,連工作也是一樣。
普通的上班族,上下班不用勤快也不用認真,工作有做就好;不用加班也沒年假,年終獎金也沒多少可以領,唯一的優點,就是每天準時上班。
只是有天,她經過了一間古董店。
從此,她的命運以飛快的速度聚合重組至新生樣貌……
名為『風行』的店,店主是個年輕的女孩。
她說她的名字是西黛雅忒薇,她的祖母的姊姊開了這家店,終其一生都沒有結婚,也沒有留下子嗣,因此最後交給了她繼承。
會不會辛苦?
縈迴問她,她回答。
當然會啊!但誰叫我從小就在這裡生活那麼久?
這家店也只有我能繼承了吧?賣掉太可惜了。
她被女孩的堅定自信打動,暗自希望也能有這樣的個性──但她的性格早已定型了,在怎麼改也是改不掉的。
室內翻翻撿撿,翻到最後,看見了一本有著烏黑封面的書。
黑色的封面封底以白色的顏料繪上紛飛白羽,極度精細的畫工,卻些微發黃,內頁的紙質似是手工,帶著古老的氣息;內文以手工書寫,墨色流暢優美的飛舞,像是書封面上的羽,翩翩款擺。
落入黑暗的深淵……
不知為何,她這樣聯想。
管理『風行』的女孩說,這是她那位祖母的姊姊寫的,書名叫墮天。
沒有寫完,當然也沒有出版。
總問怎麼沒有寫成,她總說時候未到;總問怎麼沒有出版,她也總說不想。
最後也就剩下了那本,未完的殘搞。
看!那是她的名字!
指著最末頁的簽名──西代雅忒維──說道。
連封面也是她畫的喔!
一個擁有設計才華的人──
她想。
開口要買,女孩卻不要收錢。
沒辦法呀!沒完稿的書……有人欣賞的話,就讓她帶回去吧!
不過……
女孩說。
如果有經歷什麼奇妙的事情,要記得告訴她喔……
一個從天界墮落,再從獄界叛離的,天使的故事。
不能說常見,卻決非少見。
故事卡在第一章的結尾,斷了。
卻在末行用華麗優雅的字跡書寫:
你,想知道結尾嗎?
夜晚有如一席遮蔽天地的幕,將無垠的天空遮蔽。
在深深的夜色深處,有人開口。
說。
妳,想知道結局嗎?
當然想啊!廢話!
這樣想的她,看見了面前的黑暗聚攏,成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一個看不清楚面目的女子。
那……
就親身體驗一場吧!
親身體驗?
她笑。怎麼可能嘛!
看太深入作夢的話怎麼能信?
那只是故事而已……
早上起來,發現自己深處一片空地。
什麼也沒有。
就是一片沒有邊際的沙地而已。
原本略為過耳的黑色頭髮,現在色澤宛若蒼翠的森林,長至曳地。
──該不會……
縈迴想起了故事。
她希望能有面鏡子看看自己到底變成什麼樣子,這個詭異的地方卻莫名其妙出現一條河。
她看見自己的臉。
哇──!
尖叫,劃破了空氣。
她原本再也平凡不過的臉,突然擁有了絕世的美貌;漆黑的眼睛,現在有著晶瑩澄澈的黃。
烏黑過耳的頭髮,自動生長到可以拖地板的長度,顏色也變成了蒼翠森林專屬的墨綠。
天啊──!
這是怎麼回事啊──!
有沒有誰能回答她──?!
靜默無聲。
就像是這裡除了她之外,再也別無他人。
事實上,真的還沒有人。
除了那條潺潺的小河流跟她外,就有那片白沙地了。
好無聊喔……連顆樹也沒有。
雖然她不會餓也不會渴,可以不用為食物煩惱,但是……
好無聊喔……
可不可以有棵樹啊?
連棵樹也沒有,叫人怎麼乘涼?
第二天,這個詭異的地方卻還真的掌出了一株超級茂盛的大樹給她。
喂……
這是什麼現象?
誰來告訴她呀?
隨便來個人都好──哪怕是書中那個喜歡亂殺人的主角都行!
……哪個?
隱約,纏來了一個聲音。
──是那個跟我說想知道故事結局就親自體驗的人!
喂!怎麼回去啦?!
告訴我!
不告訴妳咧……如果妳想知道,那麼先回答我的問題……
就是那個頭髮顏色怪異、有著灰色眼睛的那個!
……喔……那等一下妳就會看見了。
隱隱約約,彷彿有笑聲傳來。
……
縈迴看著眼前的『人』,很難得的,無言以對。
……這世界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想什麼就會有什麼?!
哪裡有這麼離譜的事情啊?!
接下來,就像是跟誰借了百寶袋還是有人丟了部心想事成機過來般。
她希望有樹,就出現樹;希望有花,就出現花;希望有人,就出現……人……?
好吧。墮天不算是人。
反正到了最後,書中出現的所謂上主創造的生命都跑出來了,連她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好啦好啦。
她承認,其實是因為她很好奇,想說墮天都跑出來了,那其他人又長怎樣?
好像是就因為這樣,他們才通通跑出來的……
就這樣過了一段和平的時光。
每天的開頭都是這個樣子:
獨劫跟天賦兩人總是到處亂跑,最後又跑回來告訴大家遇到了什麼。
魔君跟墮天每天總是在爭論,不過兩人卻不是爭論書的內容,而是爭論遊戲規則;通常只要能給兩個人玩的遊戲他們都有得吵──像是下跳棋啦、五子棋啦、西洋棋啦……每局都可以吵。
至於天主,總是拿一本書坐在樹下看一整天,每次看到其他人就會罵他們幼稚,但是當他們拖他出去玩時,縈迴有注意到,他高興的表情。
書?書哪來的?
喔……因為她有天想說都沒書看好無聊,結果她以前看過的書就莫名其妙的出現啦──棋子也是一樣的,自從她教過墮天之後(因為下棋不太可能只有一人玩,那就不好玩了),墮天又去教每個人,最後大家都會了。
可惜實際有意願玩的就只有兩個,縈迴偶爾想玩時,也只好去拖某個乖乖看書等著人來找他玩的傢伙了。
大家都很快樂沒錯,但是有時,縈迴越來越常想起書的停頓──那記載於第一章的故事,沒有完結的故事。
每隔一陣子,她會跟大家說要好好相處,大家聽了都說好,但她知道……
極可能是未來的故事,不一定會因為一句好或不好而消失。
終於終於。
有一天他們五個聚在一起,開了個大型的會議。(五個人是小型沒錯,但這個世界上生命總數為六……)
他們覺得,書都看完了、棋子也玩膩了,要做什麼好?
天賦說,森林有樹,樹都有很多很多的同伴;沙漠有沙,沙子也有許多許多的同伴;我們一樣的人,卻沒有許多許多。
是不是因為這樣才無聊呢?
其餘幾個都有贊同的意思,就算沒有,也沒開口反駁。
那我們來試試看『創造』吧!
母親一個人不能創造整個世界,所以我們也來幫忙。
幾乎全體通過。
她,沒有回答。
記憶中,大家是因為『創造』而分開的……
最起碼大家是在『創造』這件事後才鬧不合的……
我有能力阻止嗎?
她想。
書中的上主……
似乎沒有能力阻止。
那她有嗎?
她有嗎?
「妳有沒有,也要看妳願不願意。」黑暗聚攏的模糊人影,那個看不清楚面目的女子,如今清晰的站在她面前。
「哈囉,我是西代雅忒維。風行的創始人。」黑衣的少女微笑。
風行的老闆……
是那個女孩的祖母的姊姊?
怎麼會這麼年輕?!
假的吧?騙人的吧?
「我真的是啊!」她張大無辜的眼睛。
難怪……
在黑衣少女的解釋下,縈迴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她是擁有天賦的人類,在他們的世界中,有些人會特別受到『世界』喜愛,擁有心想事成的能力。
這類被稱為幻成師的人無憂無慮,幾乎想要什麼就會有什麼。
其中,有些人──每代只有一人的名額──會是『世界』最喜歡的人。怎麼選沒人知道,但是『書寫者』一定會知道。因為,這種人就是『書寫者』的繼任,他們得替『世界』紀錄故事。
少女是出類拔萃的,不論前代後代,她自己也相信。
不知為何,她似乎是眾多世界選出的書寫者,可以虧看未境、可以回朔過往,而且,還有能力前去各個世界……用最簡單的說法,就是所謂穿越時空。
正常來說,書寫者是看不見其他世界的故事的,偶而看到,也只有一兩個,不會像她。
──全部。完完全全、沒有絲毫遺漏的全部。
是的,沒有錯。巨細靡遺到了極至的全部……
好吧。就算腦袋沒有爆炸,可是也沒人希望知道那麼多事情吧?
可是她就是知道、就是瞭解。
這也是她開風行的原因──
如果妳去應徵,看到老闆就想起這老闆做了什麼──不管好事壞事,好事也罷了,可是如果是老闆不會想讓人知道的壞事怎麼辦?
那不是每天活在失業的危機中嗎?
一開口就要擔心會不會講出不該講的……
……啊!離題了!
她繼續。
『墮天』這本書是她寫的,但這裡卻不是書中的世界。
『墮天』……是一本預言書。
預言這個世界未來的書。
但是,這個世界的『世界』本身,卻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故事無法開始。
可讓故事開始是她的職責……
怎麼辦呢?
從理論中提到的艾法世界,跳到貝塔世界、珈瑪世界……一直到艾爾艾法、艾爾貝塔、貝達艾法、貝達貝塔、珈利艾法……等等等,想辦法推敲到了眾『世界』的意見後,結論就是……
將故事寫出來。
砰的一聲,旁邊的縈迴摔倒了。
「喂!別昏倒啊!我說真的啦!先聽我說完……」
將故事寫出來。
然後,放在店裡。
買下那本殘稿的人,就會是那個世界的意志。
……就會是?
「哎呀,就是讓那個人成為故事中的上主……
沒差啦,再過幾百年,還是會這樣稱呼的……」
不是這個問題。
為什麼要用那三個字?聽起來好像不是很確定的樣子?
「因為『故事』是一定要開始的,所以啊……」
不管是誰買下書,就算她不是所謂的『意志』,她還是要進行故事。
……
……
……也就是說,我是倒楣的替死鬼?
「我也不知道。」少女聳肩,回答。
「要問一次要花很多時間,所以我沒問,而且,能問到的好像也是這個意思。」
後來,他們兩個吵了半天,終於敲定了她的去留。
「妳乖乖待在這邊又不會怎樣,妳看,『世界的創造者』很威風耶!妳現在這個樣子很漂亮好不好!回去還不是要恢復平凡的樣子……而且,我還要弄很久耶!」
……似乎後面這句話才是重點。
「好啦好啦!回去就回去。不過我先跟妳說好,如果妳回去的話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表情很認真的開始了講解。
「一,妳回去後,很可能回不來了。」
很好。因為我也受夠了所謂的世界。
……何況,如果回去的話,我就不用看到結局了。
「好。
二,我會幫妳調回去原本的臉,但如果……」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