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數荒漠風采(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
作者:格格
放眼望去,納米比亞(Namibia)的萬徑古道像佈滿小疙瘩的月球表面,看不見鬱鬱蔥蔥的綠葉也無一寸土地鋪柏油。 這個坐落於非洲西南部的老國,數著日出日落月圓月缺,鎮守荒漠三十億年。年降水量在五十毫米以下,是喀拉哈里沙漠 (Kalahari Desert)南部最乾旱的國家。
那年秋天,公司派我和同事大衛·強生到納米比亞首都溫得和克(Windhoek)出差,那邊辦公室有一項目需要緊急援助,我倆被放逐「沙漠墾荒」三天。接到指令,大衛和我舉手擊掌,好激動。可能因荒漠有別於巴黎、東京、紐約的高音貝噪音和洶湧人潮,隔斷紅塵三千里的喀拉哈里沙漠的時空用不完,特別吸引城市文明佬。
溫得和克下機後,我們在機場租了一輛全新的白色小轎車,這是1990年代, 不清楚,是在哪個地方組裝的, 希望它熬得過石子土路的顛簸。
大衛和我決定辦完公差,再繼續開往西邊海岸小城鎮斯瓦科普蒙德(Swakopmund),在那休假兩天後,再往東開返溫得和克機場,歸還出租車,然後飛返南非。
我特別提醒在紐約生長習慣開快車的大衛,此地雖然沒有紅綠燈沒有塞車,溫得和克和斯瓦科普蒙德之間的車距離為 219 英里(353.7公里)距離不算長,但因路顛簸不平,我說,「如果開40英里你嫌太慢讓你躁急不耐煩的話,你可以咬指甲,但千萬不急著踩油門!雖然租車是全新的,219英里的顛簸,小車可能禁不起。」
上了車,我閉眼養神開始打盹。半小時後張開眼睛,仰頭,秋霞和雲朵在天空玩捉迷藏,低頭是條筆直的乾泥土路,路兩邊是不見地平線的乾涸。到此我才明白沙漠有多樣。按地形特徵有沙漠、岩漠、戈壁、鹽漠、冰漠。 還有植物稀疏的沙漠,植物密集的沙漠等等。
植物稀疏的的納米有最長壽的植物叫做千歲蘭,壽命一般在400歲到1500歲間,據科學家用碳14測定,最長壽的一株千歲蘭已經活了2000多年。就算五年內一滴雨也不下,千歲蘭仍能存活。可惜,千植蘭其貌不揚,看起來像一大團癱在乾地上的長葉。
再近觀,我們經過的這條路不見千歲蘭,路旁有秀珍型的仙人掌點綴,散發薰衣草的淺紫色,它沒有厚皮脂。遠觀之,紫花叢暗藏小顆粒的非洲礦石閃閃晶光。瞇著眼睛看,秋風抖開一大匹淺紫色小花配上晶亮片的花布。
我今天的司機大衛不大注意大自然的花草,他只管踩油門。一路開往斯瓦科普蒙德,我注意到他的車速已超過70 英里。
70英里的時速把我們很快載到瀕臨南大西洋的斯瓦科普蒙德。溫柔的海浪與折疊的沙灘相依偎,輕輕喚起多少害羞的浪漫。斯瓦科普蒙德結合德國殖民地文化,許多教堂、政府機構和私人住宅保留德國建築風格。 觀光客蜂擁而來參加驚險刺激的海、陸、空戶外冒險活動。我們總算到達有文明的綠洲,大衛跟我又舉手擊掌!
我懷著「如果明天就是最後一天」的假想,當下鼓起勇氣奔向沙丘陡坡滑行,接下來的騎駱駝讓我感受四處為家的遊牧民族,他們上有蒼天為帳篷下有黃土為臥鋪的豪邁。
因沙漠行車油門要寬一點,油門太緊車身下陷的風險就大,大衛駕吉普車穿越沙漠如虎添翼。其它的活動如:越野車翻跟斗,首先,越野車起跑衝上跳台,車手踩油門上衝,車身騰空十幾公尺翻跟斗,落地,再繼續向前疾行,揚起一片塵土。
沙漠的樂趣不足為外人道也!渡假最後一天,收拾行李往東開回溫得和克機場。沿路的風景照舊,開了三小時,僅見兩輛老牛似是的敞篷小卡車,車上平均塞了將近二、三十個非洲本地人。我們的車身擦肩而過,只見大眼瞪小眼。恐怕他們覺得我們是高傲的外星人,我們覺得他們像一根根中國筷子那般細長的木雕。奇妙,來往非洲出差多次,我從來不覺得非洲人對我有安全威脅,最大的威脅恐怕是汽車在荒野拋錨。
是我的第六感作祟嗎?我們的租車發出吱吱嘰嘰的噪音,車身寸步難行,好像四個輪胎是正方形的。 接著,叮叮咚咚有金屬零件落地的響聲。我喊叫:「大衛,慢一點!」,眨眼間車子拒絕動彈。 大衛下車面對汽車零件掉落滿地的惡夢。
素有主見的大衛說,「現在是下午五點半。今晚我們要在車上過夜,明天有路過的車再 搭便車。車上還有兩瓶水可以湊活,幸好天不冷。」 我埋怨大衛,70 英里的車速小車受不了啊。唉,一千多年前的宋詞「明日風回更好,今宵露宿何妨」,現在聽起來好無奈。
正在整理思緒,遠遠一輛小卡車停下來,一看竟和我們同樣的廠牌車!司機用流利的德語說,可以載我們到溫得和克飛機場,那兒有公共電話可用。跳上他們鞠躬盡瘁而不拋錨的老車,回頭對著我們年壯卻躺平的小租車揮揮手。
揮手道別霎那間,我的下意識把鏡頭焦點雷射瞄準三十億年來的莊嚴大地,細數著荒漠風采。一路無恙。
(4/21/2024刊載在世界日報上下古今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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