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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種眺望,一樣心情
2014/09/14 07: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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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獎,大喜悅。因為與文字的盟約,終於看到一線曙光。
文字與自己,純粹是自己與文字的事。不敢參加任何文學獎,是因這把年紀寫寫寫,為自己。為比賽太神傷經不起。
沒想到,八月意外撿來的一天颱風假,被朋友強押上陣,塗抹一文「兩種眺望,一樣心情」描述述母女與女母之間的情感,居然得獎了。

 

兩種眺望,一樣心情

    兩種眺望,一樣心情。母與女,女與母,生命裡最飽滿的顆粒,愛與被愛,盡在回家的路途中。

回家一

    渡船岸邊,船錨將解索,馬達聲聲響起,我欲離去。小島返家探親,為姆媽的不適。海水依然拍打岩石,浪花翻白如舊,眺望小島的家,愈來愈遠,心底一片翻滾如浪潮。

    耳畔迴盪離家前姆媽一句沮喪的呢喃:「我恐怕要與你們分開了。」聲音雖小,大家都聽見了。大姐因此夜夜輾轉反側不成眠,二姐拖著剛手術完的臂膀天天來探視,父親則老來開始習家事灑掃,我呢?沒大沒小嘻笑地對她啐了一啐:「麥起肖了(別開玩笑)!妳會沒事的。」心室的肺葉卻瞬間天旋地轉、呼吸困難起來,生老病死,這門大功課,終於來臨,暗自警惕該多為她做些具體的照顧了。

    兩年前,她一次的胸腔手術,足足給我們兄弟姐妹一個青天霹靂的玩笑,至今餘悸猶存。

  姆媽,我的俺姆,一生劬勞、無我的為子女們無盡的付出。她最歡喜做的事莫過於自老家攜來親手做的鄉土美食,看著眾人們吃得滿嘴油光。大夥對她的廚藝,時而讚美時而調侃她都不以為忤。她的付出,我們視為理所當然,她一向且堅強且無所不能,我們兄弟姐妹個個成家立業,各自汲汲趕著自己人生的路,從來不曾佇足、回頭觀望她的需求。直到開刀房那一刻,才猛然發現她一生燃燒自己照亮我們的燭光,已是熒滎閃閃…

    另一方面她傳統守舊,長久以來堅持用自己的方式生活,而捨棄子女們愛她的方式。譬如說建議她什麼種類的蔬果吃了才健康,她總說太生冷了;我說運動有益健康,她說有做不完的家務工作等著呢。因此,我們母女之間的愛與關懷,通常充滿了扞挌,或是她老把自己放在不重要的位置,我們子女想要對她有所付出,通常她都說免啦或直接拒絕了。如果說這是老一代的文化,說不要就是要,說免啦就是客氣的意思,真慚愧,當她女兒這麼久了,沒能聆聽好她心底真正的意思。

    但是,如果沒有健康的姆媽,我們兄弟姐妹,個個工作、經營事業,或有了發展;兒孫輩成長,或教育成人,沒有父母來分享喜悅、歡笑或淚水,一切都沒有意義了…。

    一次,爸爸在我車上,語帶沮喪且哽咽的說:「伊甘苦歸世人,如果這一關(指開刀)過不了…」我馬上打斷他的話並斬釘截鐵的回他:「俺爸,放心,伊會過得了這一關的。我們兄弟姐妹不惜任何代價都會救伊的!

    不知是否全家族的心意凝聚一氣,傳遞給她的力量奏效。自住院檢查到手術前夕,姆媽表現的配合度與驚人的意志力,大家有目共睹。尤其當主治醫生宣佈她年歲高肺功能弱,必須藉由爬樓梯來改善,且半開完笑半唬弄著:「不爬樓梯不給開刀喔!」原本爬個一層樓就累吁吁的姆媽,循序漸進,一樓一樓的往上加,到最後的成果,居然是連爬五樓的成績。從後面望著她佝僂著背,一步一步奮力的往上踏的身影,不禁心底淚眼婆娑。

    除了爬樓梯,深呼吸的練習也是手術前每日的功課之一。每早在病房裡,看著她聚精會神練習深呼吸讓三顆小球上升,一而再,再而三反覆練習,認真的態度與耐心,好像一個小學生對待她的功課般,不禁莞爾。

    這一刻終於來臨,當醫生於手術前夕召集家屬們做病情手術報告時,末了還是再一次詢問當事人之意願。永遠也忘不了的那一幕,姆媽果決且堅定的語氣,一字一字緩緩的吐出:「醫官,卡拜託汝。攏是這些子孫們真有孝,我決定要開刀,萬事拜託汝。」那一刻,我真是感動,我身上流著姆媽的血液,深知當下那種勇敢堅定的心情。

   手術當天,信仰虔誠的妹妹不但禁食,且發動她做禮拜的教會-新竹科學園區所在地的竹北靈糧堂轄下所有小組成員,共同禱告。大弟說恨不得替姆媽挨這一刀,而我生性膽小怕痛不敢挨這刀,在緊張時刻不斷祈求上蒼,讓我折幾年壽給我親愛的姆媽。因為,她對整個家族而言,實在太重要了。

    這場硬仗過了,兩年來一顆揪著的心慢慢地紓解。但是,老舊肉體之身,敵不過日月更迭的萬事消磨,最近小恙遽然消瘦數公斤。我的探視,換取姆媽幾許歡顏,同時也帶給她幾許麻煩,因為她想對我維持如往昔的照顧,而這個,是當前我無以承受之重啊。

    翌晨離去,七點航班六點起床,一桌早點五、六樣擺滿桌。傳統的地瓜稀飯、醬油鯊魚、燙青菜、水果切盤、小饅頭我彷彿見到一個佝僂的身影,天光未亮即起,廚房忙進忙出,煮出我平常返家時,屬於媽媽的味道。

    我幾番舉箸、幾番放下,太早吞嚥不下胃脾是藉口,看不見的是,心頭那塊更大的哽咽。

  海水依然,家,愈來愈遠,眺望的眼眶,一層薄霧升起。

回家二

回家之路,有時崎嶇艱辛,回家之心,卻堅定無比。眺望的眼神,總是在那最溫暖的方向。

這個旅程,共計十多個航班,二十來天,五個國家,六站城市要停留,噠噠馬蹄,一站又一站。穿過撒哈拉沙漠,橫渡紅海,忽而北非,忽而東非,忙碌緊湊的生活節奏忘卻千里外的家鄉、親人。直到那一刻,那一通電話自日夜顛倒的時差轉到台灣,再轉至與台灣相差六個小時我的漫游手機裡。那樣冷不防地一通電話,適時的提醒我遠方的家人:哦!要歸巢的孩子。那樣的一通電話,搗亂一路旅程來專心一志的工作情緒。這時距離倒數計時要回家的日子尚餘最後一站城市有三天要停留,但是電話那端傳來雀躍的音調,彷彿把回家這個念頭像帶菌體傳染病似的,無聲無息的遞送給我。

「媽媽,我現在要往華盛頓機場坐飛機回台灣。妳在那裡?」是女兒的聲音,可嗅出她要回家的興奮。

「烏干達。」

「什麼?盧安達餐廳?」她反問。

什麼跟什麼?這世代孩子的世界地理都是來自電影、新聞事件。難道她的反應是出自電影的盧安達飯店的誤解?

「不,不,是東非的烏干達。」

這是一個十五歲的孩子首次離家半年後的第一次回家。不由得心情慌慌然不安起來。

當初在計劃這個旅程時,曾因回家的時間會比孩子返家的日子晚個三天,心情像扭毛巾一樣輾轉反側、舉棋不定,雖然掙扎多日才下的定案,也早有心理準備料到這樣的景況。但是這一刻真來到,親情的包袱,化身為一個不該有也不敢想的聲音-回家,自內心深處,嚅囁的呼喚我,在這人人趕著回家,一位難求的聖誕節前夕。

思及此,胸口悶悶的彷彿塞住某團東西拔不出。仰望穹蒼,烈日當空,一大片雲,如毫無摺痕的白絲綢,無限延展地攤開。坎培拉市環繞的赤道熱帶雨林,植物種類出乎想像的繁多,異於其他非洲沙漠國度的黃土濯濯,正以千姿百態,冷冷地睥睨我。

暗忖今夜要早早就寢,養精蓄銳,因為明日搭機前還有一家工廠要拜訪。從坎培拉起飛的航班,須途經衣索比亞首都阿巴巴阿迪士再到杜拜,似乎在考驗我的耐心,一再的延遲,依然安靜以待,因為我知道渡過紅海,到了波斯灣頭,離回家之路就近了。

過去半年時光,惦念就像一條看不見背巾,躡手躡腳的滑落時光隧道裡,勾住、牽繫著隧道裡嬰兒般的孩子在胸懷,千百遍。尤其在孩子離家最初的兩個月,被掏走心似的日子,獨自吞噬著暗潮洶湧卻表面強佯無事的內心情緒。

羽翼未豐的離巢雛鳥,自由自在的飛翔她的天空,初識新天空的瑰麗,她的部落格,字字句句,分享遞與她的友好同儕,未有隻字片語告慰空巢裡張惶失措的我。縱然如此,唯一可釋懷的是,從中理解到這乍脫離母體庇蔭的雛鳥,仍能噗噗展翅著。因為青春期年少的心,與父母有時像隔著千山萬水般的遙遠。只要孩子好,作父母的一切都可忍耐。面對孩子的追求理想遠離身邊,嘗以為忍受這惦念之苦是可負荷的,沒想到真正來臨,原來它是如此不可承受之重。不由得心生感佩,感佩那些走在我前面路普天下的母親們,她們是如何渡過的這ㄧ段幽暗曲折的心路過程。

這是她的第一次回家,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從華盛頓跨過高空,太平洋轉東京抵台北,千叮嚀萬矚咐,安抵家門捎個電話報平安,管他亂了的時差。因為,這是她首次這樣的旅程回家,往後有許許多像如此的回家,轉機順利否?航程平安否?太多的懸掛,糾纏一個母親的心。

職場忙碌的母親,在孩子的成長的階段,總有太多的遺憾,在無法說出口的當下,時光,便忽忽而過了。此時此刻,一個做媽媽的應該在家,倚門盼望等待孩子的歸來!

凌晨一時許,飛機才緩緩抵達杜拜機場。到投宿的旅店梳洗完畢,上床時已是午夜三點整,那個不該有的聲音-回家,又大剌剌的響起,當下把鬧鐘按到翌晨六點許。

睡夢恍惚中,手機鬧鐘聲由細轉強,逼醒精神狀態迷離的我。儘速的打包,邊盤算去機場所需的時間,突然,一陣清醒:「瘋了,在這一位難求的季節,就算趕得了杜拜到香港這一段候補的航班,香港到台北依然是候補啊。屆時抵香港已晚,又沒帶台胞證,難不成要夜宿香港機場嗎?」中途改變行程,是最患了旅人的大忌。但是,這時回家的心意大於將要來臨未知數的恐懼,急急忙忙,在旅店人員的錯愕中:「what happened?」衝往機場。候補櫃台上,不加思索的加入排隊行伍中。等待的時間,總是十分漫長。

許久,終於,臨到我,櫃台人員十萬火急的劃位,交給我登機證並說行李只能掛到香港。一聽急了,拜託他把行李改掛到台北,這時距離飛機起飛時間只有四十分鐘,沒想到他擺了個十分不禮貌的態度,粗聲粗氣道:「妳到底走不走?」只好,先上飛機再說。

飛機一抵香港,機艙門一開,幾乎用百米衝跑似至國泰航空的櫃台。那時距離回台北的最後一班飛機九點二十分尚有一個半小時,但是櫃台上等待人滿為患,與擔憂的情況不謀而合。滴滴答答,分分秒秒,令人焦慮與折磨,在黑夜中慢慢的流逝。終於,答案揭曉,大勢已去,我,被判今夜將要露宿香港機場的旅人,明早請繼續等待回台灣的班機。

不不不,這種滋味前年曾嚐過。此時此刻,我只想回家,扮演我當媽媽的角色,為她煮飯、噓寒問暖,甚至大聲罵人。心有不甘,轉戰隔壁華航櫃台,還有一班過子夜的飛機回台灣,依然是候補,依然屏息以待。因為,仍然是一線希望、仍然執拗如童年,不放棄的等待。只是這等待又如千萬隻螞蟻齧噬著不知所措、心焦的神經。

   最後,拖著疲憊的身軀,急奔登機門,心口的跳動,如千軍萬馬狂馳回家的路上…。

回家的眺望,為女兒,回家的路,近了眺望的眼眸,不禁濕潤了

(第六屆漂母杯文學獎第三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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