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旅館裡，最年輕的兩顆心

京都青年旅館裡的夜晚，身後傳來陣陣熟悉又親切的談話。那是小時纏著阿嬤參加互助會的童言童語、是小學害我被罰錢的話語，我的母語──台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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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不住回頭偷瞄一下，少說五、六十歲多跑不掉，這樣年紀的台灣歐吉桑、歐巴桑坐在電視播著CNN、一群金毛獅王、金絲貓阿斗仔跑來衝去的大廳裡，著實突兀又不搭，畫面不太諧和地像阿公、阿嬤泡搖頭夜店般的奇異。通常這年紀的長輩總跟著導遊旗子後面走，從沒見過像他們這樣高齡且自助的台灣爺奶檔，還不可思議地住這吵到不可開交的青年旅館和些瘋子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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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台語嘛也通

「阿伯、阿桑，來日本憩陶喔？真好哦！」

「哦！台灣來耶喔？講台語吶……」阿伯推了推眼鏡，望著我笑。

夫妻倆是台南人，濃濃南部腔調，一口字正腔圓的台語。阿伯頭髮稀疏、有些花白，眼鏡中彷彿有條線，身材中等，但黝黑皮膚讓人一看就知道是戶外型的健康阿伯。阿桑眼鏡掛在胸前，短短中捲的頭髮，捲度很明顯，應該是出國前不久燙的，沒有阿伯的黝黑，但兩人臉上同樣都有著歲月歷練所留下的線條。

阿伯已退休，特地帶老伴出門走走，剛到的京都是第二站，之前已在東京停留五天。阿伯說，他不會英文，但說些日文，以前來過日本兩次，都沒跟團，全部自己打點、住青年旅館、自己煮食。他喜歡日本廟宇，大部分時間都在廟宇參拜，有時還住廟裡，早上隨著師父做早課，早課後到外面走走，傍晚前再回到廟裡，吃齋食，睡前再做一次晚課。阿伯覺得這樣既可參拜，又有很多時間到處走，比旅行團那趕鴨子好太多，正因為他覺得很棒，所以退休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為他們夫妻倆規劃個他們的日本行。

「是啊！是啊！住在廟內面，真的好清幽，一點仔嘛不吵，雖然師父念經我聽攏無，可是心內感覺足好……。」阿桑說話時臉上神態，跟我阿嬤去廟裡聽完經回來的表情是一模一樣的心滿意足。

阿伯以前就住過日本的青年旅館，便宜又乾淨，這次雖帶著老婆，但還是決定青年旅館，除了便宜，也喜歡和年輕人在一起，因為感覺會年輕很多，唯一就是辛苦老婆了，跟著這樣跑。阿伯邊說，邊伸手握住阿桑的手。阿桑望著阿伯，點點頭地微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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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一向含蓄的老人家在這麼多陌生人的公共場合，絲毫不掩飾自己對另一半的愛憐，雖然是很簡單的握手，但這對保守老人家來說，應該算是驚天動地的愛的表現。

樸實的真情

「阮某啜我食苦三、四十多冬，即馬囡仔大漢啊，阮責任嘛了啊，我嘛退休啊！所以，阮卜扎阮某來去遊山玩水……，阮嘛計畫要去坐愛之船喔！……」阿伯緩緩地說著。講到愛之船時，眉開眼笑、深情款款地望著阿桑。

阿伯與阿桑兩人握著互相的手，阿桑話不多，大部分都是看著阿伯說話，偶爾微微地笑或跟著點頭。當阿伯提到「愛之船」時，阿桑笑咪咪地猛點頭。我想，這笑意與頷首是代表著幸福與滿足吧！那個女人不希望自己被所愛的人寵一輩子？

阿伯細聲地問阿桑要不要喝茶？阿桑點點頭，阿伯就去泡了杯熱茶。夫妻倆坐在小咖啡桌旁，阿伯時興地喝著咖啡，阿桑則是小口小口地餟著熱茶。兩人都戴起了老花眼鏡，阿伯拿著書和小冊為阿桑講著隔天要去參訪的廟宇，阿桑邊餟著茶、邊點頭地聽。兩人偶爾互相面視而笑，也許是談到前幾天發生的趣事吧。

阿伯與阿桑牽手走過四十多個年頭，這溫和卻又像濃茶的後勁甘醇，老夫老妻一起走到這裡，我想不容易吧。

牽手老伴，相伴到老

阿伯和阿桑的前半輩子與許多人相同，早期生活不富裕、物資匱乏，每天賺吃穿就夠忙，那有心情和閒錢出門「去憩陶」？阿伯打趣說，他不要在家帶孫子，好不容易做到退休，也還幸運的兩個老的都還走得動，不趁還「勇健」時多走走、多陪陪老伴，難道真要待在家裡含飴弄孫地等著佛祖派蓮花座來接人啊？(阿伯說到這時，阿桑趕忙「呸呸呸！黑白講！」)

爺爺、奶奶手牽手地到處走，看的我好生羨慕。羨慕他們已經牽著手走過前面辛苦的半輩子，而他們還要繼續牽手一起走完後半生的幸福，有多少人有幸可以牽著另一隻手走過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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欽佩阿伯的豁達，還有他懂得享受生活的人生哲學；更羨慕阿桑，有著疼惜自己一輩子的先生。他倆已牽手很久了，也會再繼續緊握下去，即使有那麼一天，有隻手不得不先放掉，但放掉的只是有形的手，而那曾經被彼此緊握的溫暖濕潤，卻早已深深的烙印在彼此的手心裡。

我想，這應該就是永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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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ireen小聲說：

如果這對台南來的阿伯與阿桑的樸實真情讓您心底有那麼一點點暖暖的話，那麼不妨也順道來感受一下尖頭鰻夫婦那lovely的夕陽哲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