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月的夏季裡從法國南岸回到台灣，搭了一班不怎麼樣的平民機，轉機轉呀轉，轉得整個人都暈了，出了桃園機場才意會到自己回來了，許久不見的家，空無一人的家。老家位於某個大學城的腹地，是一棟五層樓的透天厝，一到三樓現在租給學生當做校外宿舍，四樓是小叔住的，他平常在學校裡面當行政人員，下班之後搖身一變就是個包租公。五樓是我的家，我的東西有不少都還堆放在裡面，好幾面牆的書，還有一些以前玩樂器的「家私」。跟小叔通過電話之後我就自己開了門，一股腦地躺倒在充滿灰塵的沙發上。

睡醒起來發現窗外已經黑了天，看了看手機是七點十分，習慣性地把玩一下手機，沒有簡訊沒有未接來電，電話簿裡面有只幾個重要的電話號碼。不報期待，試圖找找wifi的訊號，賓果！有組沒設密碼的訊號，應該是樓下學生設的。真是太好了，這樣夜裡回來還可以玩玩我郵差包裡用泡綿包裹著的PAD。拿了手機鑰匙皮夾，就出門找東西吃。幾年沒回來，這附近也太熱鬧了些，到處都是賣吃的，還有很多商店可以逛。三五成群的大學生們說說笑笑，不禁想起自己以前的學生時代。雖然也才離開了幾年，但好些朋友早已失去了聯絡，而找朋友是這整個七八月的計畫中行程，所以我打算今晚就好好體驗一下一個人的大學生夜生活。吃了碗魷魚羹麵，還有海苔口味的烙餅，喔我的天，台灣真是小吃的天堂。對了！還有手搖杯飲料，點了杯烤茶，咬著吸管邊逛街實在愜意。

走著走著，主要的幾條街大致晃過了一遍，比較有興趣的還是賣3C的店，並竟是工作上的職業病，這個一時間改不掉，但我也試著走進服飾店，買了兩條牛仔褲跟幾件夏天短袖的衣服，無意中兩條胳臂上已經大包小包。回家前多繞到麥當當帶了些薯條跟可樂，當做快樂消費刺激國內經濟的終點。正當我作在點餐區旁的長凳上等待著領餐的時候，一位穿著店裡主管制服的小姐走了過來。

「默祈？」
怪了，這不是我的名字嗎？仔細與她對望了兩秒才想起她是誰….
「真的是你欸！！你不是在國外工作嗎？」
「靠，伶娟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在這裡工作啊，我現在是領班了。喂，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我今天剛回台灣。好巧，晚上要不要來我家喝酒？」
「噢！！！吳默祈我好久沒有聽到你這句話了。我十點下班，啤酒跟下酒菜我帶過去。你還是老樣子嗎？（作勢喝酒的動作）」
「Sure，老樣子。對了，手機給我一下。………………………..好囉，要過來打給我。」
「OK，我先去忙。晚點見。大概十一點前。」

突然的巧遇，與說好就好的小聚，讓我的心情為之一振。伶娟是我的大學社團朋友，我們是同一屆的幹部，後來交往了一年。而儘管分手之後，還是會一起吃飯喝酒聊心事，直到我出國以後。兩個三十有一的人了，沒想到她沒什麼變，不論是長相還是個性，我想我也應該沒什麼變吧。咬著薯條哼著一首法國前陣子的流行歌，轉了兩個彎，座落在臨安街98號的家就到了。搭電梯時跟幾個住在三樓的女大學生打了個照面，習慣站在右後角落的我問了一句：「你們住這邊還舒適嗎？」儘管我們沒見過面，他們還是很客氣地回答：「蠻不錯的啊，這裡租金不貴，房東人也很好。」「那就好，你們房東是我叔叔，五樓是我家。有什麼問題也可以來找我，我會在台灣待兩個月。抱歉我講太多了，我在法國時，鄰居們都很多話的，我想我也被傳染了。」她們笑著說好，我想這應該算是回歸台灣之後算上心情愉快的小事之一。

差點忘了伶娟要過來而我家卻還是一層灰塵的狀態。趕緊東西收一收，拿吸塵器把客廳跟房間稍微吸了一遍。電視是請小叔幫忙買的56吋寬螢幕（前幾天跟他說我回法之後電視留給他用的時候，他都興奮得大叫了…），沙發的位置看電視很舒服，我對這方面很講究。但是拿起遙控器後才驚覺不知道要看哪一台，只好找一下體育頻道跟新聞台，開著電視讓客廳不那麼空寂。

大約十點五十，手機響了，這是回台灣的第一通來電，值得紀念。
「哈囉，妳在哪？」
「樓下，幫我開大門。」
我趕緊跑到門邊按了大門鎖開關，逼一聲。
扣扣兩聲敲門聲，我開了門，接過她手上的兩手啤酒跟鹽水雞。
伶娟脫下黑色的高跟鞋，在玄關的角落放好，便衝往沙發奪取遙控器：
「快十一點了，我要看歌唱節目。每個禮拜六必看！」
「妳看妳看，我剛回台灣都沒有什麼想看的，也不知道要看什麼。」
我從冰箱裡面拿了包從樓下旁邊超商買的冰塊跟廚房裡的杯子，在她旁邊坐了下來。看了一下她身上的連身裙，問道：「妳還回家換衣服啊？」
「對啊，我家就在麥當當隔壁棟，很快。」

我先幫她倒了一杯，我們喜歡把冰塊倒滿滿之後再添酒。
「妳還沒結婚嗎？怎麼這麼自由？不好意思我離開太久要update一下。」
她轉過頭看我：「能夠跟你喝一整晚，不結婚也沒關係。」
「男朋友勒？妳會害我在路上被痛毆嗎？」
「跟前一個分半年了，現在空窗期中。」
「還好還好！這樣子我就不用多操心了。」

她用纖細的右手鉤著我的肩膀：「擔心什麼？啊你勒？」
「我喔，還早啦，誰知道跟我在一起後要去哪個國家住？我一個人也不用煩惱那些。」
「是喔，這樣也好啦，至少這樣我們就可以暫時在一起啦對不。跟以前一樣。」
「哈哈你好放得開，比我這個假歪國人還隨便。」
我們大吃大喝，並且用很輕鬆的語氣問一些其實我們心底都很認真的問題，這種場面很是弔詭。

「默祈我今天睡你家可以嗎？」她突然問。
「當然可以啊，不過房間還沒整理好有點灰塵你別介意。」
「嗯。不會。」

我們就這麼瞎聊了一整晚，兩個人這幾年的生活、工作、人際關係等等，其實啤酒慢慢喝也不會醉，就像死黨一樣說說笑笑到天亮，一點也不覺得累。
就在天空漸漸由黑轉橙的時候，我們輕輕吻了彼此。
「你怎麼還是這麼好？」娟說。
「妳才是，永遠說些幫我建立信心的話。」
「你知道我說的是實話。」
「那妳也應該知道妳是我唯一一個交往過的女生。」
「騙人。」
「真的。」
「是嗎？那你還想跟我一起嗎？」她的表情有點認真。

結果我沒回答，只是靜靜躺在她的身旁，聞著她手腕的味道。
我腦海裡的時間不是現在，而回到了好久好久以前。
衝動是一回事，該有的矜持是一回事，感情上又是另一回事了。

回家的第一個夜，徹夜未眠，在中午伶娟起床之前，
我的眼皮一直好重好重，但就算閉上了也做不了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