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中風了。

小妹略帶哭音的嗓子在話筒的彼端響起，我結舌著，腦子裡卻飛快地轉念：明天請假吧，工作上還有什麼沒完成的？近來公司業務繁忙，全體都動員了起來，卻忙得有些不知所以，忙不完的工作，總教人牽掛著，不敢隨意離席。

和同事交待好了業務，第二日一早急奔高鐵車站，多虧了這高速鐵路，自北而南約二個小時的路程，很快能回到自幼生長的家。老家僅剩下爸爸和媽媽二位老人家相依生活，爸爸一時的意外，媽媽不知要多麼著急；想像著她一個人，要處理煩瑣的細節，要獨自做決定，眼眶已經紅了幾回。

人在加護病房中，要探望也要遵照醫院的規定時間。哥哥也回家了，我們四個兄姐妹各有工作、各有家庭，我與妹妹遠居北部，往常總愛積聚多日的假期，回一趟家才值得。父母親身體一向健朗，也注意飲食起居，中風這樣的病況，從不曾和他們連想在一塊，總想著他們會健健康康、恩恩愛愛繼續生活下去。

終於見到了人，爸爸眼中的無助感震憾了我，一向光亮的臉龐也削瘦下去，疲弱的身軀，躺在二尺來方的區塊無法動彈。忍住鼻頭的酸意，靠近和爸爸說話，一手輕撫他的肩頭，希望他能感受我指間傳達的情意。嫂嫂摸了爸的腳，發覺有些冰涼，立刻脫下自己的襪子幫他穿上，並順著腳勢按摩了起來。後來，我也學著按摩爸爸的大腳丫，那是一向避之唯恐不及的禁地。

爸爸是農家子弟出身，八個兄弟姐妹的重擔，使得排行第二的他，小學畢業後即憑藉自身努力，考上台糖公司，直至退休時，已服務了四十五年以上。也多虧這份安定的工作，及媽媽的勤儉持家，我們才有穩定的基礎，一步一步堆砌出自己的路途。六十多歲的爸爸，仍孜孜不息地學習，他能用倉頡輸入文字，能用excel製作個人投資的財務報表；有一度盛傳要派出國外時，更加緊增進自己的英文讀說寫能力。就是這樣克勤努力的好榜樣，使得我們四位子女在工作態度上，也不敢鬆懈，那是結結實實的身教啊。

工作之餘，爸爸參加公司的羽毛球隊，時常出外比賽，家中有數座他的輝煌獎座；退休後，他學習長生學，提起毛筆寫蠅頭小楷，後來更問我學習對聯。由於爸媽的勤儉，再加上我們兄姐妹們有些爭氣，爸媽的退休生活過得愜意，每年還能安排國內、外的旅遊數次，不需仰賴子女的供養，減輕了我們許多負擔。

這樣規規矩矩的生活態度，我實在無法接受他倒下的一天。可再怎麼不能接受事實，他現在就是躺在病床上，聽聞醫護人員的擺佈，唯一讓我們稍作安慰的是，他在進步中，從一開始的無神，到後來能略動身軀，讓我瞭解，他不會屈服於身體的障礙，也讓我極有信心，爸爸能回到昔日康健的狀態。

回到工作崗位，我知道後頭還有一些難關待克服，但心理已從一開始的震驚不信，到現在的調適，隨時做好準備。Go Go，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