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張阿虎又來了,大喇喇的坐在廳堂之上拍打著桌子又叫又罵(註),晁豫也只能唯唯諾諾的不敢反抗。張阿虎起身握著拳頭將晁豫壓制在牆邊,破口罵道:
「你這老狗雖然不欠我錢,但我是誰?我張阿虎就是老虎啊!老虎會吃人(註),被吃的人又何曾欠了老虎的肉呢?趕緊解開錢袋拿錢來,再拖拖拉拉的就打碎你的肋骨!」
晁豫的妻子魏氏本也是個膽小的婦人,見丈夫危險至極,也不顧危險的上前要救丈夫,急忙將插在頭髮上髮釵取了下來交給了張阿虎,張阿虎一把奪在手中惦了惦份量還算滿意,這才放了晁豫,大呼小叫的走了。
等到晁十三郎放假回家,聽見人們對他說起這幾天的事,氣憤難過而流淚的前往鄉中耆老、仕紳處質問:
「家父只不過是不想惹事,也不想將事鬧大,然而那無賴張阿虎欺負家父實在太過分了,種種惡行天地可鑑(註),各位長輩卻沒有一位出來說一句公道話,這又是什麼道理?」
眾人都說:
「你父親懦弱,這才被他欺負,那個傢伙為什麼不欺負我們呢?你又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又能拿他怎麼辦呢?」
晁十三郎憤怒的大聲說道(註)曰:
「我這個讀書人將要斬殺那頭惡虎。」
眾人聞言大笑,都以為這小伙子氣急了亂說話而已,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脖頸,說:
「這孩子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啊。」
晁十三郎氣憤難平的往家走去,經過葉家門前,恰巧見到霞姑又站在門旁,見此刻左右無人,就鼓起勇氣上前向霞姑大吐苦水,說著說著就難過得流下淚來。剛開始霞姑被晁十三郎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註),但見他實在是真傷心難過,轉而可憐他的遭遇,就安慰著說:
「你何不先回家去休息,不要如此憂傷的與那種人計較,俗話說『君子報仇,三年不晚』,你趕緊好好念書考取功名,飛黃騰達之後,也不怕沒有報復他的時候啊。」
晁十三郎說:
「那傢伙欺人太甚,我迫不及待想馬上報仇。所以,實話對妳說,我實在愛妳愛到了骨髓裡,然而我已經準備將與那張阿虎拼命,所以特別來此與妳訣別啊。」
說完又難過得嗚咽的哭著。霞姑卻是為此非常的驚愕,說:
「你發瘋了嗎?我不敢再與你說話了。」
說著就翩然轉身、帶上了門朝屋內走去了。
晁十三郎回家後,不時喃喃的自言自語著,又不時恐懼不安的獨自踱步而行,母親魏氏見兒子如此以為他生了什麼病,心中甚是憂慮。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呌」音義同「叫」。
註:「咥」,音「跌」,咬。
註:「元天黃地」,「元天」同蒼天,亦為傳說中的高山名。「黃地」,古人以「黃」為大地的顏色,「黃地」即指大地。
註:「大言」也作「吹牛」解。
註:「鶻突」,亦作「鶻鶟」,音「糊塗」,形容模糊、混沌、不明白事理、疑惑不定、乖迕、驚慌等等的樣子。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續錄》
原文:
《夜雨秋燈續錄》.卷一.晁十三郎
浙人晁豫,年四十始生一子,按諸猶子,雁序十三,遂名曰十三郎云。
……
翌日虎又至,拍案捶几,呌詈萬端。豫惟唯唯。虎起以拳抵翁於壁,罵曰:
「老狗誠不負吾鈔,然吾虎也,虎咥人,人又何曾欠虎肉價耶?速解槖,緩則雞肋碎矣!」
豫妻魏氏亦懦,奔救,急拔鬢上釵與之,虎始吆喝去。殆郎歸,聞鄰人告語,始涕泣,哭告於諸縉紳及里老之門曰:
「吾父謹愿者,張阿虎欺吾父甚矣。元天黃地,實所共鑒,諸長者靳不一言,何與?」
僉曰:
「爾父懦,始受若侮,若即不侮我輩耶?爾又孺子,可奈何?」
郎大言曰:
「孺子行將斬虎矣。」
眾大噱,以為癲戲,拍其項曰:
「斯真初生之犢不畏虎耶。」
郎憤憤歸,適經葉氏門,見霞又倚門立,瞰左右無人,趨告冤苦,繼以涕泣。霞初頗以為鶻突,繼見其誠痛,轉憐而慰之曰:
「郎曷歸休,毋戚戚與若輩較,速念書騰達,不患無報復日也。」
郎云:
「迫不及待,何實告妹,吾實愛子入骨髓,行將與阿虎拼命,故與子訣耳。」
言已嗚咽。霞大愕曰:
「爾瘋癲作耶?今不敢與爾言。」
即翩然反身掩戶入。郎歸,時喃喃私語,時惶惶獨行,母以為病,心甚憂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