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樹種好了之後過了一年多,突然發生了地震,陶家上下莫不驚慌恐懼,毛嶠也因這突來的震動用手撫摸著自己的那張安穩舒適的坐床,喊道:
「出錯了!」
僕人將此事告知陶家兄弟,兄弟倆趕緊去詢問,毛嶠說:
「我隨便說出的荒誕無稽之言,這些話恐怕不能為二位公子所深信。何不去挖掘中堂的地面,在二尺深左右,應可挖得一塊斷掉的石碣(圓頂的石碑)。」
陶家兄弟按照毛嶠所言去中堂挖掘,果然挖到了那一塊斷碣,上面殘留的文字刻寫著:
「形則龜,體則瓢,葬者漢將軍,破者江西毛。」
大意是:外型是龜,本體是瓢,埋葬它的是漢朝將軍,破壞它的是江西姓毛的人。
那碑文的文字是隸書字體,布滿了苔花、顏色如生鏽斑的灰暗而無光彩,斷碣的外型像一塊青磚。陶家兄弟將這些特徵描述給毛嶠,毛嶠說:
「二位公子無需恐懼,有我在,現在主持祈禱以消除災禍仍來得及。」
於是陶家兄弟扶著毛嶠,在府邸內四處走來走去,毛嶠則靠著咀嚼採集的苔蘚(註),分辨苔蘚的味道以選定四處地穴後,說:
「趕緊在此四處開鑿深井。」
又於府邸後方豎起柺杖在地面上畫了個像是個人字的圖案,交代陶家兄弟,說:
「趕緊按照痕跡開挖疏濬成一處小型的池沼。如能按此辦理,則那老龜(註)當能長久相守於此,保佑你陶家富貴萬年。」
陶家兄弟趕緊依言照辦,鑿井開渠,工程才剛完成,老龜有無安定下來還尚未可知,那毛嶠失明多年的雙瞳卻豁然開朗,重見天日了!於是毛嶠向陶家兄弟倆作揖道別,說:
「這二十多年來我就閒坐著承蒙貴府豢養,內心甚為不安。幸虧老天保佑我這雙瞎了的眼睛能夠復明,也就不好意思在打擾下去了。從此以後天涯海角,或有還有再見之時。」
陶家兄弟想要挽留,卻見毛嶠已經身無長物的飄然出門、徒步而去了。
離開陶家的毛嶠,獨自一人,口袋中連一文銅錢也沒有(註),一路走到了來安縣(今安徽省涂州市來安縣)境內的山中。這裡有一間小廟,距離來安縣城很近,只是這廟中早已無香火,屋頂破敗、神佛塑像都遭受風吹日曬雨淋著,成為了許多乞丐們的棲身之處。
毛嶠先為幾個乞丐看相,說出對方以往的經歷,每一件都準確無誤,令乞丐們驚嘆佩服不已。之後,毛嶠對乞丐們說:
「你們若能供養我,我就能為你們改變命運,讓你們過上好日子。」
眾乞丐都爭相承諾答應著說:
「行。」
就合力將後殿清理出一小塊地方供毛嶠居住,眾丐們各自外出到村落市場中乞討,回來後將其中乾淨清潔的食物留給毛嶠食用,照顧毛嶠的飲食起居非常的慇懃。
----- 偶素分隔線 之 備註 -----
註:「土花」,苔蘚,或指金屬器皿表面長期受泥土剝蝕而留下的痕跡。
註:「元緒」,烏龜的別稱。見南朝宋、劉敬叔所著《異苑.卷三》:
吳孫權時,永康縣有人入山,遇一大龜,即束之以歸。龜便言曰:
「游不量時,為君所得。」
人甚怪之,擔出欲上吳王。夜泊越里,纜舟於大桑樹。宵中樹忽呼龜曰:
「勞乎元緒,奚事爾耶?」
龜曰:
「我被拘系(繫),方見烹臛。雖然,盡南山之樵不能潰我。」
樹曰:
「諸葛元遜博識,必致相苦。今求如我之徒,計從安簿?」
龜曰:
「子明無多辭,禍將及爾。」
樹寂而止。既至建業,權命煮之,焚柴萬車,語猶如故。諸葛恪曰:
「燃以老桑樹乃熟。」
獻者乃說龜樹共言,權使人伐桑樹煮之,龜乃立爛。
今烹龜猶多用桑薪,野人故呼龜為元緒。
註:「資斧」,資財與器用。泛指旅費。
----- 待續 -----
改編自 《夜雨秋燈錄》
原文:
《夜雨秋燈錄》.卷七.陶莊
天長龍興集之北,有感蕩湖,煙波浩渺,水禽咯啁,頗稱佳景。
……
翁長子次子,均於是秋文武同中式。
……
植甫年餘,地忽震動,舉宅惶恐,毛遽以手撫匡牀,呼曰:
「誤矣!」
詢之,曰:
「吾妄言,言非公子所深信。盍掘中堂地二尺,可得一斷碣。」
如言掘,果得。文曰:
「形則龜,體則瓢,葬者漢將軍,破者江西毛。」
字隸體,苔花繡澀,短石如磚。述於毛,曰:
「公子無恐,有僕在,禳之尚未晚也。」
遂扶之,步第之左右,口嚼土花,辨味而定穴者四,曰:
「盍急穿深井。」
又於第後植杖畫地如人字,曰:
「盍急濬小沼,如是,則老元緒當長相守,富貴可萬年。」
工甫竣,毛之雙瞳忽開朗,遂揖別曰:
「二十餘年坐承豢養,心甚不安。幸天佑盲瞳復明,從此天涯海角,或有晤時。」
欲挽之,已飄然徒步行。
毛去,煢煢一身,資斧斷絕。行至來安山中,有小廟,距郭近,神佛拋露,眾丐居之。毛謂丐曰:
「爾等能供養我,我能為爾等造命。」
眾丐爭應曰:
「諾。」
即潔後殿一笏地以居毛。各出乞於村市,歸以潔者奉毛,甚慇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