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工作者認為性專區沒著落，變成「娼嫖皆罰」，讓她們很失望。 圖／日日春協會提供

內政部為解決「罰娼不罰嫖」違憲爭議，授權地方政府成立「性工作專區」，但縣市長不點頭，陷入「娼嫖皆罰」窘境。雲林縣東勢鄉代會提案將當地私娼寮劃為性專區，也被縣府打回票。

國立中正大學的民調顯示，近五成民眾贊成性交易除罪化，卻也有高達六成居民不希望將性專區設在住處附近。

「性專區是看得到、吃不到的大餅。」犯罪學者鄭瑞隆認為，因為「鄰避效應」及「虛偽道德」，性專區不可能設置，政府沒勇氣面對社會問題；日日春關懷互助協會執行長鍾君竺也質疑，性交易沒除罪化，階級歧視依舊存在。

警政署內部資料顯示，娼嫖皆罰與除罪化原意背道而馳，「順了姑意就逆了嫂意」，因此對娼嫖採取「不主動、不績效評比、遇案再處理」的態度，立場很尷尬。基層員警更鐵口直斷，「設性專區？政府辦不到！」

就現狀來說，台中、台南、桃園、宜蘭等十家合法娼妓館，在警方採取「自然淘汰」及地目不符等情況下，不可能成為性專區。藏身各角落的傳統私娼寮也不宜就地合法，台灣性交易不但無法除罪化，恐怕會變得完全禁止。

性專區不設，等同娼嫖入罪，會有什麼後果？學者鄭瑞隆認為性工作者遭剝削、性病傳染、執法風紀、未成年嫖妓與雛妓等問題依舊存在，建議修正為「一樓多鳳」，就是開放三至五人的小型性交易工作室，務實納入管理。

雲林縣東勢鄉長陳志揚坦言，站在道德面「沒辦法贊成讓家鄉變成性專區」，但也說「不設性專區，私娼還是流竄各地，問題更大」。他批評政府「應作為而不為」，呼籲既然無法防堵，就要設法輔導管理。

內政部雖已邀集地方政府開會研議，傾向以「相對集中」方式設置性專區；但各縣市首長幾乎全表態，不設性專區。結果是：法律修了、會議頻頻開，相關單位各有一把號，個個吹不同的調，政府決策荒謬至極。

大法官會議做出「罰娼不罰嫖」違憲解釋，中正大學犯罪研究中心去年七月電話民調，發現贊成性交易除罪化比例約四成五，但贊成在自己居住縣市成立性專區的比例僅三成四，非常不贊成占四成五、不太贊成近兩成。

去年十一月內政部決定設置「性工作專區」，在專區內娼嫖不罰。中正大學今年元月又電話民調，仍有百分之六十點五的民眾，不希望自己居住的縣市成立性專區；「別設在我家後院」的鄰避效應，十分明顯。

「性專區只是政府畫的大餅，看得到吃不到。」中正大學犯罪防治研究所主任鄭瑞隆表示，在政治人物普遍存在「虛偽道德觀」情況下，性專區不可能設立。

他說，性專區不設，暗藏檯面下的結果是，性產業持續遭特定惡勢力剝削、疾病傳染途徑無法管控、公務員執法風紀問題依舊，更嚴重地是還未成年嫖妓及雛妓等問題。

兩害相權取其輕，既然情色行業無法徹底掃除，鄭瑞隆建議政府重新思考「一樓多鳳」模式，在遠離學校、文化等設施一定距離的商業區內，開放申登三至五人小型性交易工作室，務實納入管理。

鄭瑞隆感嘆，娼妓是經濟部公布的五百多種合法商業登記之一，如今，勞動階級人口冒著被取締風險解決性需求，收入穩定的中產階級大方地上酒店帶小姐出場，難道公平？

雲林縣東勢鄉私娼寮白天開門攬客，下午四、五點就關門休息。 記者劉時均／攝影

日正當中，一名中年莊稼男騎著排檔機車，進入「東勢厝十九間仔」；他左顧右盼，停在一間鐵皮矮厝前按喇叭；一名豐腴婦人半揭落地窗招手說「來坐噢！」莊稼男下巴一噘，鐵門應聲打開，她迎他進屋，鐵門又關上。

1到19號 皮肉錢艱苦賺

「東勢厝十九間仔」私娼寮位在雲林縣東勢鄉嘉芳北路，這排延綿百公尺簡陋鐵皮矮厝，四周都是農田，外觀大同小異，不鏽鋼落地窗是特色，唯一不同處是外牆被警察噴上「1」到「19」的斗大編號。

矮厝目前多數沒人使用，「吉屋出租」廣告褪色斑駁；不過在大白天還是看得到數名穿緊身低胸服飾的女子，站在門口或倚在窗旁等候顧客上門。

在地人「董仔」說，這裡的私娼幾乎都是外地來的，有人要養老母，也有六十歲養孫子的老婦，「攏是艱苦人啦」。私娼們傍晚歇業，一名住嘉義的才卅出頭，為養兩個小孩，還要趕到其他鄉鎮繼續賺。

豔窟轟動 遊覽車去又來

「少年仔，你嘸好擱寫報紙，上回電視一報，警察臨檢、站崗，害阮攏無法賺呷…」老鴇「春姨」（化名，當地人俗稱「娼頭」）慨嘆，繁華一時的「東勢厝十九間仔」如今冷清稀落，若不是要養家活口，誰願意淪落？

東勢鄉民蔡秋逢說，「十九間仔」從富農南路、嘉芳北路口的兩層樓高磚房崛起，日據時代是碾米廠，四、五十年前有三名老兵太太租來接客，招攬姐妹淘加入，豔名逐漸傳開；當年磚房旁種植一欉竹子，被取名「竹仔腳」。

「竹仔腳」帶動下，東勢第一家茶室「鳳凰」在大廟旁開張，「美麗」和「景麗」又接著開，沒多久「竹仔腳」對街的私有地和水利地，蓋起一間間鐵皮屋矮房，規模愈來愈大，尋芳客湧入，成為遠近馳名「十九間仔」。

「阮『東勢厝十九間仔』全省排有名」蔡秋逢說，興盛時期整條路像不夜城，熱鬧景況絕不輸台北華西街，還聽說有六輕外勞特地包遊覽車消費；這兩年警方取締，「十間關九間，查某走了了，日頭袂落山，警察兜來站班」。

設性專區 被上頭打回票

政府去年十一月拋出「性專區」後，東勢鄉代表會創全台首例，通過將「十九間仔」私娼寮畫設「性專區」決議案；儘管雲林縣府審核後回覆「不予設置」，但地方仍認為性專區「利大於弊」。

東勢鄉長陳志揚呼籲社會拿掉假道學面具，他認為性產業自古就有，既然不可能滅除根絕，何不檯面化、透明化輔導，總比藏在暗處衍生雛妓或逼良為娼來得實際。

他認為授權地方決定是否設性專區「事情做一半、惠而不實」，燙手山芋丟給地方，他認為，未設性專區，娼嫖都罰，質疑政府陷人民於罪，「就像博弈條款，法條過了，還是沒下文。」

警車車燈 照不亮私娼夜

丁姓地方人士直言將「十九間仔」變為性專區，有助帶動地方經濟，也讓賺皮肉錢的小姐們有條活路，政府有義務保障她們的性工作權。

每當農民下田工作時，少數僅存的「十九間仔」私娼們會偷偷開門營業，傍晚四、五點歇業；入夜後來了兩輛警車，像守衛般「駐紮」在路口和私娼寮前，第三輛警車來回巡邏，所有矮厝都鐵門緊閉。

夜晚的「十九間仔」除了巡邏警車的車燈，漆黑幽靜地令人可怕，似乎訴說著私娼的淒涼與無奈。